不是没有试过自寻死路。
她试过的。
可她从来没有成功过,从来没有。
就算他们真要前来索命讨魂又如何?她还真希望哪天真的能就此一死了之。
所以,她只是看着眼前血红的世界,看着那些被她害死的人们。
但无论她看再久,那些透明的冤魂都没有上前,一个都没有。
药香轻轻,从身后传来,包围着她。
在这寂静的冬日里,她可以听见他徐徐翻页的声音。
一页,一页,又一页……
一页,一页,再一页……
天地很静,只有他翻书的声在轻响。
天光渐暗,更暗。
身后传来的暖却更暖,她能看见自己的身影,被地炉的火光映在前方雪地上,那男人持扇看书的影子,就在她身旁,彷佛同她坐在一起那般。
在她还未及察觉时,她已倚靠着门,闭上了泪眼。
日光轻轻,在地板上,悄悄迤逦挪移。
流不停的血泪,不知在何时,停了。
恶梦仍在,不散的冤魂依然回dàng脑海,但她不再时时刻刻见着那些安静无声的影。
她在chuáng上又躺了好些时日,那男人依然陪着她一起睡。
冬日很冷,很冻,可他的身体很暖。
她没有抗拒他提供的温暖,她很累,身很累,心也很累。
和他一起,每当午夜梦回,她总能活在他的回忆过往中,那些日子是如此安适温暖,那些风景是那般绚烂。
湛蓝无边的大海,翠绿的山林,苍茫的草原——
五彩的烟花,dàng漾在水面上的月,在风中旋转的纸风车——
沾了糖蜜的糖葫芦,咸香美味的小苏饼,清甜慡口的香蜜瓜——
这男人就连吃根芭蕉,那味都特别的不同,特别的香甜好吃,让她都怀疑这些全是他编造出来的,不是真的。
可她知道是真的,在他眼中,那些风景就是那样恬静美好,那些食物就是这般丰富好吃。
她走过万里江山,吃过山珍海味,可她从没有那心、那空去看,去品尝。
他有。
他也走过万里江山,也吃过山珍海味,而且他深深记得。
他想念那些风景,想念那大千世界。
她知道,感觉得到。
他想出岛的心,几乎如她一般,偶尔午夜惊醒,她会看见他在看书,或在试图解咒,自她戳破他这事之后,他也懒得瞒她了。
每回看见,莫名的烦躁总会上心。
她不曾再开口说过些什么,他解不开的,她试了上千年都没成功过,他若能解开就真是神人了。
她想恨他,却很难真的痛恨这总是对她伸出双手的男人。
不是为了她。
从来就不是为了她。
看着那在眼前陷入熟睡的男人,她这般讥诮的想着,视线却无法闪避他敞开的衣襟下的胸膛,无法不看见那如蛇一般,缠绕在他颈上与胸口狰狞扭曲的疤痕。
那是他年少时,戴着镇魔珠施行黑暗之术造成的伤口。
他是人。
受了伤,会留疤。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祖师爷和他说过,可他依然试了。
更别提,即便她不能使用黑暗之术,她仍能轻易取他性命。
但他却在这里,躺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让她偷看他的心。
这男人就是个蠢蛋。
只是个白痴。
她想着,闭上了眼,却仍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温暖着她,听见他的心跳就在耳边跳。
梦又来,带着大海、蓝天,食物的香气,还有满满的欢笑。
可恶,那条现榜的海鱼也太好吃了……
待回过神,屋外的雪已融。
光秃秃的树枝,长出了鲜绿的嫩芽。
这一日,她才刚醒,就听见他与另一人争执的声音。
「——是真的吗?」
「你冷静点。」
这句话,不是否认,几乎和默认差不多了,让男人瞬间bào怒。
「你这王八蛋,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她以死相bī,我能怎么着?只能顺着她了,她说她是为你好。」
「所以你就帮她瞒着我?」
「瞒着?这话就不对了,我从来没说她……」
起初,阿澪没认出那是谁,然后靠天井那儿的门外出现了半张小脸,用双怯生生的乌黑大眼偷看她。
雷冬冬。
能上岛的孩子,就只她而已。
那表示在前面同宋应天说话的人,只可能是雷风。
他俩一度拉高的音量,又降了下来,她听不清,可她知事情同这丫头有关。
当然是有关的,那日她读了这孩子的心,意外得知了一个被藏起来的秘密,才知宋应天明明拘着她这得戴着镇魔珠的恶女,却仍是让冬冬这孩子上岛的真正原因。
不过秘密这种事,总是纸包不住火,总有见天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