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排的银针和医刀,在黑檀桌上,看来特别显眼。
他将牛皮卷起,收起银针与医刀,搁到了身后书架上。
确定事情看来不会太刻意,他方勾起嘴角,把布巾放回盆里,不梳头也不束发,就这样起身朝前头走去。
前室地炉已让她掀开,她在里头加炭火,把原本搁在上头的桌子挪移到地炉旁。
方桌上,摆放着简单的小菜,一锅清粥。
那女人拿着碗,持着筷,正坐在那儿吃着。
桌面上没他的碗筷,他自个儿去拿了,在桌边坐下,证了清粥,怡然自得的吃了起来。
她没吭声,没抬眼,就是吃她自个儿的。
他吃了两口,瞧着她,笑着说:「还是妳腌的酱菜好吃,酸甜慡口不死咸。」
满桌的菜,样样都是白露昨儿个做的,就这酱菜是她之前随手腌的。阿澪不知他是故意还是真觉得好吃,只装作没听到,继续吃她的。
夹着那酱菜,他将其放入口中,再吃一口清粥,闲聊似的噙着笑道:「二师叔他老人家使唤我们几个小的从不手软的,每回大伙儿总累得汗流浃背,和做苦力有得比,餐食自然重油重咸,可我老吃不习惯,总想着能回来吃点清粥小菜。」
这话,终让她一怔,瞥他一眼。
这些年,他出门从不说他去哪,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说了,他去了凤凰楼。
也不知为何,过去一年,她越来越恼他出门时,总不jiāo代他去了哪。明明这男人就是个牢头,最好他是会和她jiāo代去向,她却莫名的恼,就是无端的气。
眼前的男人神态悠闲的吃着清粥,好似方才脱口说的,就是日常闲聊,她一时倒不知该怎想了。
「想吃清粥小菜还难得了四海楼的菜刀大师傅吗?」她冷哼着:「你就张嘴提一声,人家还不立刻就给你送上来了。」
他又笑,再道:「我们回来时,都三更半夜了,怎好意思麻烦菜刀叔叔,当然就自个儿随便吃了。」
「冷银光呢?」她又问。
「不知,大概在她房里睡觉吧。」他眼也不眨的笑回:「这妳要去问阿静了,银光是他发妻,又不是我的。」
她一怔,只见他笑看着她说:「就算她真的弄了些啥好料,也便宜不到我身上,八成都给阿静独享了。」
他心情愉悦的再夹了一块葱蛋入口,笑咪咪的又道。
「所以说,还是回来自家好,啥也会有我一份呢。」
她瞪着他,有些莫名。
方才这话,是不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他该不会是在暗示什么?
可她真要找那语病,又说不出到底哪不对劲,但瞧着他笑看她的眼,心头无端又乱跳了起来,教她不由得垂眼闪避他扰人的视线。
岂料,她才把剩下的两口清粥送入口,却听他打了个呵欠,又开口。
「说真的,二师叔给的活,还真不是人gān的,一日之内来回千里,真是让我这把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一怔,忍不住又偷瞄他,这才发现,眼前男人确实一脸疲惫,发没梳、胡没刮的,边吃一手还撑着自个儿的脸,一副爱困的模样。
「他差你gān啥活?」
「跑腿。」他说。
阿澪原以为他会用这两字敷衍了事,只低头继续吃她的粥,谁知却听他继续道。
「扬州人多,外来者众。」他瞅着她,捧着手里的热粥,云淡风轻的说:
「人鬼妖魔都混杂其中,凤凰楼在那要营生,总不能让自家地头乱了,二师叔平常没事除了得和人打jiāo道,也得和鬼差、妖魔周旋,他虽然足智多谋,可也没三头六臂,偶有分身乏术之时,就会召我们几个小辈去帮忙。十年前,我为求那大黑金刚杵的下落,知他不可能直接告诉我,便主动说要替他老人家跑腿。」
这话,又教她一怔,不禁抬眼。
之前她便知,他为了得到那大黑金刚杵,做了些什么,在云娘来之前,他让她看过其中一些画面。
跑腿,说得多简单。
凤凰楼主都觉得麻烦的事,怎么可能会简单?那男人要他面对的妖魔鬼怪,可都不是寻常角色。
瞧她抬眼,眼前男人用那双半合的眼,瞅着她,勾起嘴角。
「这些年,我若出岛,大半都是去他那儿,去跑腿。」
心头,轻轻又一跳。
她瞅着他,戒慎的说:「你和我说这做什么?」
「也没啥。」他直勾勾的瞅着她,轻言浅笑:「就只是想让妳知道。」
阿澪闻言,轻啐一句。
「无聊。」
说着,她匆匆起身把碗拿去洗了。
被那女人扔在桌边,他也不介意,他可没错过她起身走开前,脸上浮现的那抹红晕。
心情愉快的,他噙着笑,看着她在厨房窈窕的背影,继续把手上碗里的清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