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还真教她恼了。「他哪个不好说,同你说这做啥?」
「要我别惹妳生气啊,他会心疼的。」他眼也不眨的笑着说。
她一怔,红霞上了脸,莫名羞窘,她拿起那沾了墨的笔,替他把笔洗了,把话锋一转,道:「少爷你出门数日,可同阿澪说了?」
听到这句,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眼前男人像是瞬间屏住了气息。
她抬眼,只见他不知何时又拿了那铜镜在手里把玩,他往后靠在椅背上,
一双眼瞅着铜镜,把那镜子翻过来、转过去的,一副百般无聊的问。「怎么,她问妳了?」
见他如她所愿的转了话题,白露松了口气,洗了笔,把笔挂回木制的笔架上,道:「下午我去了鬼岛一趟,阿澪看来有些恼呢。少爷你就是再忙,出门还是多少说一声吧。」
「说什么?」他垂眼将铜镜定住,看着镜面中的自己,扯着嘴角,道:「我若不在,她才开心,方有空做她自个儿想做的事,我老待在那儿,她还嫌烦呢。」
眼前男人那故作无事的模样,教她愣了一愣。
这德性,多眼熟,和她家那口子闹别扭时,差不多就一个样。
忽地,她领悟了些什么,不由得有些傻眼。
不会吧?怎么可能?
白露错愕的看着他,不禁脱口。
「少爷,你故意的吗?」
这话,教他倏然抬眼,笑了。
「故意什么?」
「出岛却不同阿澪说。」她直言。
他挑眉,笑着再道:「我为何要这么做?」
白露瞅着他,有些无言,不想再同他瞎绕,她将装着水的笔洗和砚台都一一收到一旁搁着的托盘上,边道:「白露不是少爷肚里的蛔虫,怎会知少爷为何要这么做?可白露知道,若阿魅哪日出门,这般没消没息的,我心里定也会忧着,日不能寐,夜不能睡,就是吃也没胃口……」
话到这,她忽又醒悟,岛上那女人,怕也不仅仅是气饱呢。
白露抬眼,看着那仍佣懒坐在椅上的男人,道。
「少爷若想知道阿澪心里在想什么,何不直接开口问她呢?」
男人的笑,万分难得的,就这样僵在了那张俊脸上。
她瞧着,就知自己猜对了。
阿澪能读心,可他不能啊,若真动了心,岂能不猜、不想、不在乎?
白露垂眼,淡淡开口:「下午我出岛前,做了些饭菜,搁在前室桌上,怕是没人动过,少爷若饿了,就去吃些吧。」
好心给了他这回鬼岛的台阶下,她便端起托盘,转身退下,才要出门,却听他开了口。
「白露。」
她闻声回首,只见他坐在桌案后看着她,握着那面铜镜,开口问。
「苏爷是捕贼官,妳嫁他时,可曾想过,他随时可能因公殉职,先妳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教白露心一紧,却也在这会儿,知他在想什么了,总归是想得太多太深了啊。
这少爷,她都不知他是心太软,还是太硬了啊。
「想过。」她凝望着他,柔声道:「日日夜夜,都在想。」
「不曾悔过吗?」他抬眼,再问。
「不曾。」她温柔的看着他,「就是他明日走了,我仍不悔与他一起。」
「为何?」
「因为我会记着,与他共处的岁月,便是如此,也已足够。」她真心的道:「若一切重来,白露仍愿再嫁阿魅。」
这女人从来不是那种会对人掏心掏肺的人,可如今,她却这般坦白,他心知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就是如此,心中矛盾却更深了。
他再次垂眼看着镜中男人的嘴脸,自嘲的笑了笑。
谁知道,会陷得如此深呢?
见他那神情,白露有些不忍,开口道:「少爷,很久以前,有个人曾和我说,纵使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明日之事,谁也不知会如何,可今日就在眼前,若眼下能好好活着,就该要好好把握。」
这话,多耳熟啊。
他听了,轻笑出声,「那人,是个聪明人啊。」
白露看着那个当年将她从路边捡回来的男人,也扬起嘴角,微笑道:「是挺聪明,难得才胡涂一回的。」
他笑看着她,道:「那家伙是人啊,是人就会有胡涂的时候。」
「既然会有胡涂时候,」她看着他,柔声道:「若心有所思,便随心而去,又何妨呢?」
瞧着她,他握镜的手微紧,然后,笑了。
「是啊,又何妨呢?」
白露瞧着那男人,不知他在想什么,他又垂下了眼,看着那铜镜,神游太虚。
方才离得远,白露没看清,还以为是同一面镜,到近身了,才发现那镜不是之前她在岛上看到的那一面,是另一面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