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她僵在原地。
他应该装作没看到,也许把视线移开来,这女人是个麻烦,他这个人最懒得处理麻烦的,之前捡到她只是不巧,再说她应该也不希望看到他,所以他继续洗手,可不知为何,一双眼却还是忍不住盯着她瞧。
话说回来,这姑娘不是抢劫了他吗?到底为何可以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她怒瞪着他,gān脆从泥坑里爬了起来,浑身滴着泥水,一跛一拐的走到栏杆旁,费力翻了过去,头也不回的走开。
他继续洗着手,接过大婶递来的布巾,把手擦gān。
大婶没注意到那走在田边的小泥人,只一再道谢。
他笑笑要她别在意,就先离开了。
回程的路上,他远远看见那像泥水做的姑娘,拖着左脚,慢吞吞的走着,越走越慢,越走越晃,然后终于不支倒地,滚落水田。
这儿的人以农为业,家家户户都住在自家田边,从这一户走到那一户,就得翻个一两座山丘,走过几座田,才能看见。
她这样倒在水田里,又满身的泥,就算躺个三日夜,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
他从她身旁走过。
一步两步三步……六步七步八步……
就在这时,天上飘起了雨。
他继续往前走。
这真的不gān他的事,他自认对这姑娘十分仁至义尽了。
但即便离得这么远了,他还是闻得到她身上可怕的味道,他也不是笨蛋,真要去想,他也知道她为何躲在猪圈里,还把自己搞得一身泥。
就是味道啊。
她躲那猪圈,是为了藉那味道和泥巴,躲那些东西吧?
前几天她的脚明明好多了,而且上回他记得她伤得较重的是右脚,这次却换成拖着左脚,八成又伤了。
她身上那些伤不知情况如何?是好转了?还是恶化了?
雨越下越大了。
他继续往前走,努力往前走,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祖师爷说得好,要死死道友不死贫道,要累累徒儿不累自个儿,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没事不要自找麻烦,一生快活自在平安开心到老。
金玉良言、金玉良言啊……
还是当作啥都没看到吧,前方才是康庄大道啊!
她痛得喘不过气来,原先愈合的肋骨,因为她失足摔落水田,又再次断裂开来戳刺着她的胸口,泪水因那剧痛无法控制的飙出眼眶。
她没有办法移动自己,方才爬出那猪圈,走到这儿,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偏偏在这时,天又下起了雨。
一时间,恼羞成怒的痛恨起那个哪里不去,好死不死偏要到这村子里的家伙来。
她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从远而近,经过她身边,又渐渐走远,从头到尾都没慢下脚步。
医者父母心?我呸。
她恨恨的想着,算他识相,否则就算再来一次,她一样还会再抢他一次。雨越下越大,让水田里的水渐渐漫了起来,就快要淹过她的口鼻。
可她仍爬不起来,她没有力气。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却无力阻止,水田虽然有排水的沟渠,但雨太大时,一样是无用的,这水还是会淹起来。
她死不了,只能躺卧在这里,不断承受一再溺毙的痛苦。
等到水退了,等到她身体好了,她一定要让那些王八蛋承受比她更生不如死的日子——
田里泥水漫过了口鼻,她闭着气,死命的闭着,直到再也忍不住张开了嘴。
泥水冲进了嘴里,灌进心肺,让她呛咳起来,却只是引发更剧烈的疼痛——
就在她几乎要痛昏过去时,一双大手伸入水中,将她整个人捞了起来,她费力的呛咳着,他环着她的腰腹,小心的避着她的伤口,让她弯身把水都吐了出来。
泥水从她身上滑落,她抬起眼,在大雨中看见那个男人。
他对着她挑眉。
她对着他瞪眼。
下一剎,她忍不住又呛咳起来,这一次她咳出了血,她飞快伸手捣住,不敢让血滴落,害怕味道传了出去。
即便正下着倾盆大雨,她仍害怕那些东西会循味而来。
他见了,从怀中掏出手巾递给她。
她想也不想抓了就捣住自己的嘴。
他让她靠坐在田埂上,在大雨中抽出身后方才在路边砍来的竹子,以手刀将其剖成竹片,再将竹皮拉成丝当绳,把她断裂位移的肋骨推了回去,她闷哼了一声,但没有昏倒,只看着他动作迅速的将竹片以竹绳绑好,固定在她的胸口上,帮助她支撑。
他的手法是如此gān净利落,从头到尾,就只几个呼吸的片刻而已。
大雨不停的下,他一语不发的将那本来像个小泥人,现在变成小水娘的姑娘,小心的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