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出黑暗,推开门跑出去。
甲板上,韦定风正和乐乐一起坐在船头钓鱼,刚巧在这时一只鱼上了钩,小丫头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的拿着钓竿直嚷嚷,让韦定风笑得前俯后仰。
苏里亚拿了抹布在擦甲板,阿布拿了一葫芦水瓢,正在替他的盆栽浇水。那盆栽是楚腾带来给他的,说是一种叫柠檬的植物,会结很酸很酸的果子,脸上少有表情的阿布一见,黝黑的脸露出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大大笑容。
阿万帮着罗衣利用船竿晒衣,偷偷依偎在一起,那家伙趁风大时,低头偷了罗衣一个吻。
男人的笑声低低的响起,她转头,看见他。
他牵握着她的手,黑眸含情带笑。
她心口紧缩着,只有泪盈眶。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低头吻去她的泪,然后牵着她的手,与她站在船舷边,和她一起迎着风,看着水岸上的人家。
杨柳青青,随风飘着。
风有点冷,但他的手好暖,好暖,教她舍不得放开。
这是梦,她知道。
她不再挣扎,终于放松了下来,只让他握着手,和他一起看着眼前的风景。
不知何时,那反复折磨她的痛,终于不再去而复返。
一股药香,悄悄盈在鼻端。
阿澪睁开眼,只见白纱在月夜下飘dàng。
她躺在一张大chuáng上,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被,chuáng边地上还有着一红泥小炉,烧着炭,温着一壶药茶。
有人替她擦了药,包扎了头上的伤口。
有那么好一会儿,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她能在月光下,看见自己搁在枕头上的手,紧握着那面熟悉的铜牌。
铜牌在月夜下,泛着光。
那老旧的绳经过多年风chuī日晒雨淋,早已褪去了原来的颜色,磨损得到处都是毛边,就是随时断裂,也很正常。
她一见它就有气,不由得举起手,又想将它扔出去。
岂料一抬眼,却又看见那又大又明亮的月。
那月大如圆盘,一如当年中秋。
她气一窒,只感觉到他从身后拥着她,在她耳畔低语。
月下有佳人兮,秋凉偎依;风来云轻轻兮,柔荑在心。不思魍魉忧兮,念君东西;芳菲怀盈袖兮,安莫秋心。
霎时间,泪又上眼。
手中的铜牌,再也奶不出去。
就是经过了那么多年,就是她试图忘记,她却依然记得他同她走过千山万水,陪她度过chūn夏秋冬,和她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牵手走在路上,一起看山看海。
她也始终记得他说。
我想活啊,同妳一起活。
她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一个字也没有忘掉过。
就因如此,更恼恨他做的决定。
她想把他忘了,却没有办法真的做到。
那可恶的男人,用他的一生,将自己刻印入她的心,烙在她的魂魄里,教她贪恋曾与他共处的一切,无法将他抛弃割舍。
越痛越恨,越恨越想,越想越忘不掉。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
她知道。
他就是要她记得。
她应该要将这东西丢掉,扔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她应该要让那笨鸟去死,死在那荒芜大地,再也无法继续提醒她,曾经拥有过的那一切。
无法提醒她,曾有个人,愿意倾尽一生去陪着她、保护她、相信她。她不想要记得,她不想。
但她记得,而他知道她会记得。
他是个该死的家伙,可恶又可恨。
但高举的手,到头来,还是重新垂落,她将其紧握,压在心口,蜷缩在chuáng上,只能任泪水放肆奔流。
房门外,那本欲进门,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她悄无声息的搁下门帘,端着蔘汤静静退开,眼中也有泪光闪动。
那么多年了啊……
她从没想过,能再看见阿澪啊。
至少,她终于愿意收下师兄的铜牌了。
她缓步走向隔壁房,看见受了重伤的苏里亚仍化作乌鸦,蹲缩在阳台上,安静的注视着阿澪那儿的窗。
她知道,他怕阿澪醒来又会跑走。
她真不敢想象,那天夜里,若他没拚着最后一口气,放出那求救的式神,阿澪会陷入什么样的困境。
那一夜,她收到那黑羽化成的乌鸦式神时,立刻骑马跟着冲了出去。
当她在滚滚huáng沙中发现苏里亚时,这jīng怪早已奄奄一息,黑色的鸟身,有半边身子都埋在huáng沙里。
她喂他喝了水,虽然万般虚弱,他仍费力抬起翅膀与鸟爪,刨挖着huáng沙,那让她知道阿澪被埋在下头。
苏里亚绝对不会离开阿澪。
她施法引风将huáng沙移开,只看见阿澪头破血流的躺在那废墟里,一手紧紧抓着一条老旧的绳,绳的尾端,绑着师兄的凤凰如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