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一别已是三百年,如今的黅霄宫里有残影仙官井井有条打点一切,送茶水的仙娥须得把茶水控好泡茶的温度,扫洒的仙童需得把地上的尘屑不扬一星半点扫走,拭擦的仙娥不得留有水渍,移动过的东西需得按照原位摆放且不能有半分偏差,就连他终日拿在手中的拂尘也有专门的仙娥每日用篦子仔细梳理。
荀旸每日除却径自束发与沐浴,更衣浣洗有仙童协助,研磨笔墨、整理公文自有残影仙官,已然是个清闲的富家子弟般,那双执笔的修长手指也颇具温文儒雅,除却虎口处有着几道老茧罢了。
诚然,此地并不劳她这位帝后烦心,待得她劝退涂姬,她便觅个由头先去周游四海八荒六合,玩得累了才归来便是。
“择日邀约韩林神君前来叙旧。”她眼眸闪过的算计,尚未逃过荀旸的法眼,只是他自觉此时并不适合作声。
自韩林神君卸了神官一职,他已是许久不曾见过这位昔日的助手,两人打从二十万年前相识便一直合作无间,黅霄宫内外尚有许多事儿,乃是他与韩林神君一并经历的。
入夜后,元安阳沐浴梳洗后坐在寝宫的铜镜前,用篦子梳着早已chuīgān的青丝。十里竹林内萤虫不时从支开的窗户飞入屋中,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除却小产那一百年里她显得甚是憔悴,其后的日子在药君的悉心调理之下已然恢复得不错。
不得不承认,荀旸这张秀逸的祥和脸容很是好看,虽说他驻颜有术,可眉眼处仍能察觉出他是个成熟的神君。许是早已习惯了他这般文质彬彬,当年他一身万龙锁甲的威风凛凛,着实让她不大习惯。
她依稀记得战场上他穿着罡气颇盛的万龙锁甲,三千墨发束在威武的龙头头盔之内,脚踩龙皮所制的战靴,手执一柄欣长的汉刀,虽没有轩辕剑助威却也是自成一派的不怒而威!
涂姬此等小儿怎会倾慕上这么一个成熟的男子?
她失笑地轻抿樱唇,闻说涂姬出生之时母亲难产而亡,而她阿爹因着痛失所爱,终日喝得瘫在屋中,想来她许是缺少父爱。
对于所爱之人,荀旸与涂姬皆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执念,只是荀旸已是历过几次桃花,这情感上的纰漏已然自知且不时克制,而涂姬不过是个天真的少女尚无自查的觉悟。
韩林神官曾说过,荀旸因着小时候长得过于秀逸且是个无父无母的仙胎,是以没少挨过被魔族和妖族或是天族欺负过,后来他为了不再挨拳头便奋发图qiáng,后来更是一步一步荣登“四御”。
年轻时的荀旸在正事上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稍有错漏轻则一顿鞭刑,重则仙首落地。四海八荒战事平稳后,因一次到西天梵境听了佛法,归来后才把这脾性改掉。有一段时日,她很是羡慕韩林神官能陪着荀旸经历过这么多的事儿,那种羡慕曾让她不自觉地吃醋了。
其实,除却太刚正不阿,不大懂得迁就人外,他也不算是很差劲的神君,相处久了反倒知晓他不过是外冷内热且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神君罢了。
蓦地在铜镜中看见早已带着一身沐浴过后的清新气息的秀逸青年,还好此刻她早已把房门上了闩,且早早就把幻影仙婢打发走了,今日午时之事着实吓得她不轻。幻影这个小丫头虽是云英未嫁,奈何又很是八卦,知道她凤驾归来,那双眸子就如蜜蜂见着蜜糖般。
“荀生夜不宿寐,攀窗闯入奴家闺房意欲为何?”她噗嗤一笑。
“前来细问荀夫人几时归家。”懒理她的推拒,他执意搂着她不放。她本就在他眼前却又触碰不得,今夜更是过分得早早把房门上了闩害得他只好如从前那般从窗户潜回房间歇息。
“嗯,如今奴家已知晓,荀生但可原路返回,奴家此刻乃是不得空。”她一脸坏笑地推着他到窗台处,今夜乃是月明星稀,他抹黑沿路返回也不见得惊扰了残影仙官。
若被残影仙官知晓这位帝君一把年岁却仍如那些少年郎君般攀窗闯入不知会作何种猜度?也罢,他乃是帝君,素来就不在乎旁人如何猜度又或是妄议他,是以他才能以已之才能压倒一众天兵神将臣服于他麾下。
“奴家,嗯?尔可知,残影那小子被尔媚惑得不轻。”元安阳如今乃是一方“祸害”的绝代妖姬不错,可他在残影仙官此番年岁之时也不见得把持不住。那日听他臆测的言语,荀旸便觉得不堪入耳。
“少年郎君便是这般血气方刚,这定力固然比帝君此等秉节自重的老神君差些。正如涂姬那小姑娘待你不也是这般?”明知他待那头小狐狸毫无情愫,她却非得要气一气他方能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