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了母亲的来意,扭头看向电脑屏幕,不再看她,冷淡道,“你不用管我。”
唐太太向后靠在椅背里,笑道,“嘿,你这话说得可真有趣,你是我儿子我不管你管谁?啊?你倒是说说看?”
唐舟没有答话,而是当着她的面调出时间表看了一眼,接着站起身说,“我出去工作了,今天约了同事见面。”
唐太太狐疑道,“今天不是周末么?”
“国内周末不也上班么?都是一样的。”
唐舟开始收拾电脑包,唐太太自讨没趣,去卫生间上厕所去了。唐舟一听到卫生间的关门声,赶紧放下电脑包,小跑进厨房里将橱柜里的所有药清出来,收进了卧室chuáng底下的行李箱中。
唐太太出了卫生间,看见唐舟正在门口换鞋。
“早点回来啊,我一会儿要睡个午觉。”唐太太说,“我让人定了附近的一家四星米其林,晚上你跟我去吃。”
唐舟眼皮都没掀,弯腰系着鞋带,嘴上应道,“好。”
唐舟一出门,哪怕只是进了电梯,都觉着周身的空气轻了,他去了隔壁街区一家较为隐秘的咖啡馆,以防唐太太闲着无聊下楼在附近转悠。咖啡馆在一家商场的四楼,里面没有玻璃窗,外头的人自然也看不见内里。排队买咖啡的时候,唐舟一口吞下了被他藏在手心里的两片白色药片,他确实打算工作一会儿,可是咖啡拿到手里,他抿了两口就忍不住扔了。有时他觉得自己的头疼是一种止疼药的后遗症,恶性循环让他每次吞服药片时胃里都会条件反she般地翻江倒海。
唐舟找个了隐秘的角落,将电脑搁到面前的小桌板上,然后定了个晚上六点的闹钟,背靠着椅子睡着了。
唐太太预约了晚上七点钟的餐厅,唐舟回到家时看到她化了淡妆,衣服也换了一套,耳朵上都戴了jīng致的大耳环。纽约市市中心太堵,唐太太想要徒步过去,这样能跟儿子多一些相处机会。此时是旅游旺季,路过时代广场时,她眉飞色舞地挽着唐舟的胳膊,站在巨大的广告牌下,颐指气使地让路人给他们拍照。
拍了五十八张,每张都差不多。唐太太靠在唐舟肩上,把手机递过去,“你看看哪张好看?我要发朋友圈。”
唐舟几乎是闭着眼点了一张,“这个好看。”
“我也觉得。”
唐太太笑眯了眼,低头就将照片保存到家人的单独相册里。
唐舟总是想着,她心脏不好,身体又差,还是能顺就顺着她,不要万事总想着自己,不必要的争端能免则免,这样双方都高兴。
然而唐太太并不是这么想的。
餐厅被落地窗环绕,窗外楼宇街道相互jiāo错,不远处的时代广场上,霓虹灯高高悬挂,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几乎充当了广场上的照明灯。唐太太坐在窗边让唐舟给她拍照,却一张都不满意。她一手握着手机查看刚拍的照片,叉着一小片盘中的蔬菜送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唐舟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唐太太搁下手机,头微微一歪,说,“那你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药?”
唐舟握叉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唐太太等着他的答复,她就这么望着他,两道目光犹如X光线,与此同时还不忘叫住路过的服务生给她添水。
这一下午她根本没有睡觉,她把唐舟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自然也就把他的东西全翻了出来。她不仅翻出了药,还一一拍了照,发给了国内的医生朋友。
既然费尽心思地藏在chuáng底下,那自然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唐舟像个被她bī入墙角的犯人,唐太太明明已经手握有力的证据,抓到了了不得的把柄,脸上都隐约流露出得意的神情,却还是想要听他亲口承认。她搁下银叉,身体前倾,双手抱臂搁在餐桌上,这让她双肩微微耸起,压迫的姿态昭然若揭。
“怎么了?你觉得很痛苦吗?”
“没有。”唐舟将叉子搁回盘子中,一点胃口也没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唐舟开始喝水,移开视线。
“难道是我造成的么?”
止痛药的药效已经过了,唐舟拿起水杯喝着水,实则咬着玻璃杯的杯沿一字一顿地说,“不是。”
“那你那么咬牙切齿的做什么?”
“我没有。”
“那你倒是说啊,你很痛苦吗?”
“我都说了不是了!”
唐舟猛然拔高声调,引来了周围客人的注目。
唐太太倒是一点不介意这些目光,她像是巴不得需要观众一样,直接向后靠在欧式的靠背椅里,高声冷笑道,“怎么这么紧张?被我说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