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安静静地站在栖凤宫偏殿的廊柱下，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可以影响菲力安危的人。
五月份的天气，暖则暖已，风却还是浸着寒凉，扑打在脸上、身上，就像是冬天不舍地拉扯，希望在这暖阳花开时节还记得寒冬的圣洁。
阳光投在栖凤宫巍峨地宫瓦上，从飞檐上投下闪亮的光，把檐下的阴影衬得更显晦暗，廊檐下的艾瑞安，一半身子浸在暗影中，一半身子接受着暖阳地普照，她微眯起眼来，仿佛那光里会走出个人来，同她心里的那个人会合到一处，让她的余生从此燮理阴阳盛世太平。
“女王陛下……”罗素公爵来在栖凤宫的偏殿时，入目便见到艾瑞安浸润在暖阳里的脸，和她那一身随风轻舞的雪白纱裙，他看着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好似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里的雕像，这让他不禁联想到费朗墓前的雕塑来，他很为这样的联想而感到歉意，却又不得不一再赞叹，倒是一对璧人。
眼下不是在朝堂上，虽然罗素公爵还穿着胸前绣有熊狼标识的朝服，可是，艾瑞安却早已褪下她的女王袍，仿佛只是一位期盼着亲人前来探望的女人，正站在廊檐下焦急而雀跃地等待着。
“罗素公爵，很高兴见到你。”艾瑞安一见罗素公爵出现，立即收起投注在春色里无尽怅惘地眼神，转而目光澄澈地看向来在她近前，向她施礼问候的罗素。
罗素揣摩着艾瑞安单独召见他的缘由，他已经听斥候禀报过昨夜异动，他猜测艾瑞安召见他八成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女王陛下，有何事吩咐老臣？”他拿出谦恭的态度来，自从艾瑞安登基以来，罗素公爵始终保持着这个态度，他从不会自恃为艾古国老臣，而对这个继位的女新君有任何怠慢。
艾瑞安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罗素公爵，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就曾见过他，那个时候他便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晃眼不过十几年的功夫，罗素却老了不少，额上皱纹遍布，浓密的金色头发里也掺进了华发。
“罗素公爵，我希望你停止对魔王三子菲力的暗杀。”艾瑞安早把偏殿里的人全部清了出去，她特意留出足够地空间来，就是为了同罗素讲清这件事，她等着罗素发问，也准备好同他进行艰苦卓绝地辩论。
罗素浓重的胡须因为他抿紧嘴巴的动作而黏成了一片，彻底看不清他的嘴巴藏在了哪里，他用鼻子发出幽长地一声嗯，沉闷地声音让人听得脑袋发涨。
“女王陛下，恐怕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菲力的行为扰乱了艾古国的安宁，他使得朝堂上逐渐分出派系来，这是不好的苗头，我们应该在出现前就将这种势头扼杀住，若是一旦派系形成，那么，这将成为艾古国的灾难。”
不管罗素公爵说得对不对，只要他坚持必杀菲力，那么在艾瑞安这里，他就是错的，“罗素公爵，您认为朝堂上的派系问题，仅仅是因为菲力的出现吗？恐怕在我登基之时，这种问题便已经潜伏其中了。”
艾瑞安的头脑很冷静，她是个没有任何功绩的年轻女王，完全不能服众，朝堂之上多有对她不满之声，她不可能不知晓，罗素也没必要否认这点，“可他是导火索……”
“导火索？”艾瑞安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罗素公爵说得对，可是要她放弃菲力，他就还是错的，“他就算是导火索，也是引燃我心中爱火的导火索。”
对于执迷不悟地人，罗素公爵自有他的一套办法，“看来，女王陛下是对菲力情有独钟咯，恐怕孩子的父亲就是他吧？您觉得如果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艾古国的臣民们会怎样想？他们会接受你这个怀着小魔王的女王陛下吗？”
“您这是在威胁我？罗素公爵，这种话费文曾经喊遍了哈布斯堡的每一个角落。”艾瑞安的话太明显了，罗素公爵不觉笑出了声。
“女王陛下，那是因为他是个毫无影响力的亲王，但是如果这句话是我说的呢？……”
一阵风吹过，令艾瑞安顿时打了个寒颤，她海蓝色地眸子里蒙上一层雾气，这个罗素公爵欺人太甚，她忽地又记起菲力嘱咐她的话，这才强压怒火，回他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只要确保艾古国的安宁，不管是任何人，哪怕是您女王陛下，一旦让艾古国朝堂不安，时局动荡，我都会不惜一切地去阻止。”
“那么，如果我说菲力就是费朗呢？难道，你还要杀他吗？”艾瑞安忍不住流下泪来，只要一提到费朗她便变得脆弱不堪，哪怕菲力就是费朗重生，也无法抹去她提到费朗时锥心刺骨地疼。
罗素公爵是知道魔王梦魇异能的，最近出现在栖凤宫的梦魇异能确实不属于魔王，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异能的主人也属于魔界中人，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奇奇怪怪地事情他都可以接受，只是艾瑞安口口声声说菲力就是费朗重生，他还是无法接受。
“艾瑞安，你不要为了保护你的情夫，而编造出如此可笑地理由来。”罗素公爵对固执地艾瑞安感到失望，他本以为她会是个有作为地英明女王，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正像艾瑞安当初料到的那样，罗素公爵根本不相信重生之事，他认为这是无稽之谈，甚至对她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罗素公爵，我知道你们拉斐尔家族负责培养斥候和杀手的事情，也了解到当年费朗被魔王运用梦魇暗杀而未被及时获救的过往，费朗因为您一句忠心未变便不与你追究，这是菲力亲口告诉我的，您呢，您对此有何看法？”
本来还在义正言辞指责艾瑞安的罗素公爵顿时哑然，两道彩眉交织在一块，好似一朵酝酿了暴风骤雨的云般压低在一双鹰眼之上，这是他同费朗从未昭示于众的秘密，是他最不齿提及的晦暗，连他自己都一再地骗着自己，尽量不去思及，如今却被艾瑞安在艳阳高照之下亮出，罗素公爵甚至因为接受不了这种打击，而两眼呆滞，怔愣地望着赭红色的廊柱出神。
许久，罗素公爵拼尽全身力气吐出口气来，“女王陛下，您为了保全菲力的性命，还真是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