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莱的学业稳定下来,就开始惦记回家乡祭奠奶奶的事情。
无奈景曜旸工作繁忙,行政事务和办案工作都排不开,假期不加班已经算是奇迹,彭莱也无论如何不忍心让他用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假期陪自己长途跋涉。所以这件事情就一直无限期地拖延了下来。
景曜旸到了今年七月工作就已满三年,院长也在努力地为他争取庭长的任命。
景曜旸自己倒不甚在意,庭长和法官工作内容差距太大,形式主义严重的行政工作,和民二庭一大堆烂摊子杂事儿已经让他有点精疲力尽。
他有时候会迷茫这样每天忙忙碌碌,到底还是不是在坚持自己当初做一个好法官的梦想。
九月末的一天,临下班前一中院陈院长把他叫进办公室,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居然挂着和蔼微笑:“曜旸,庭长的任命下来了。”
景曜旸发现自己心里居然一沉,丝毫没有惊喜,像是一个连续做了几年的梦终于有一天成了真,而那原本模糊的一切,成真后才能分辨原来是个噩梦。
陈院长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发现他面沉如水,无动于衷,不禁叹口气,语气却轻松了许多:“常委那群人到底是嫌你年轻,说怕担不起来民二的担子,从二中院空降一个老资格的法官,搞商事的,来当庭长。”
景曜旸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却只是点点头没说话,看不出任何情绪。
陈院长只好接着说:“我知道你有情绪,换谁都得有情绪,有什么担不起来,你都担了快一年了。这样,你不用在新庭长手底下窝着,给我当个院长助理吧。”
景曜旸终于抬起目光直视他:“院长,我其实早想和您说,但怕您觉得我不识抬举。我不想当庭长,也不想当院长助理。我只想当个普通法官,专门办破产并购的案子。您看行不行?”
陈院长有些惊讶:“曜旸,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这么年轻,才能有目共睹,怎么这样安于现状?”
景曜旸微笑:“我很多方面不适合搞行政工作,精力也有限,最近忙着写庭里参加市先进评比的材料,手上的并购案子都还没排出时间去实地调查。我想我还是别大包大揽了,能做好什么,就专注于什么吧。”
“案子是做不完的,办一辈子案,也不见得当个院长助理有权有名。曜旸,这些话我本不该说,不过我和你爸是老同学,我得提醒你,常委已经同意破格提你当院长助理,咱们院这种机会不多,你可不能一时冲动误了自己的前程。”
景曜旸语气很诚恳:“陈院长,您一直给我很多帮助指点,我非常感激。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是我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案情吃透,积累经验,总结教训,把每一个破产并购案都办好。”
陈院长看他态度坚决,知道多说无益,点点头:“好吧,你再考虑考虑,国庆后给我答复。和你爸一样,清高到骨子里。”语气虽然有点揶揄,表情却是亲切的。
景曜旸第一次听到人用清高一词形容他,不由心里诧异。
他可从来没觉得这是什么清高,他纯粹是绝不为了任何劳什子的虚名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从院长室出来,景曜旸一边往法院大门走,一边给父母家里打个电话。父亲对自己的决定会持何态度,他并不确定。毕竟,学而优则仕,这是不容置疑的传统儒家思想。
景封听他说了经过,沉默着没有马上说话。
景曜旸有点无奈,又有点抱歉,父亲到底还是失望的吧。
半晌,景封才开口:“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做什么决定都谈不上对错,只要你不后悔。晚上带你媳妇儿回家吃饭。”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蔡美筠问他什么事,景封把事情说了,蔡美筠拿起座机就要拨回去:“这孩子,怎么不懂好歹?当了院长助理,不说以后提副院长院长,调研,考察的好事儿也是一串一串的啊。”
景封把电话按断:“唉,女人啊,果然还是目光短浅。”
见蔡美筠瞪他,景封笑着解释:“你儿子干得这么好,破产并购领域谁都知道一中院有个小景法官理论扎实经验丰富,还愁没发展?院长助理再狐假虎威,也是个行政角色,好男儿怎能为了权力虚名放弃自己擅长的专业?放心吧,他不会困在这个小小的民二庭,以后怕是一中院都装不下他了。”
景封为儿子甚感得意,说话也不保留分寸了。
蔡美筠还是不放心:“那你刚刚怎么不直接跟他这样说?你是不是唬我呢?”
景封坐回去,拿起看了一半的学生毕业论文,一本正经:“这小子和陈鹏说决定之前都不问问我,先斩后奏,主意正得很。我为什么要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蔡美筠气笑了:“你这老家伙,怎么开始变得比我还别扭呢!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直到五年以后,拿到在职博士学位的景曜旸被指名选调到市高院,专门负责特大并购案件的审理,他才知道父亲当时的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姜还是老的辣……
景曜旸向陈院长表示希望当一辈子普通法官的悲壮决定的同时,博一的彭莱正和研三的伊萌,女儿刚满月的叶欣一起在“小西西里”西点屋吃冰淇淋。
叶欣迟到了,来的时候彭莱和伊萌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
刚生完孩子的叶子,居然比怀孕前还瘦了点,倒是穿戴得光彩照人,一坐下就找来服务员连点三块蛋糕:“小丫头怎么哄都不睡,一直哭一直哭。程郁他妈诚心不想让我出来,在一边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彭莱关切地问她:“照顾宝宝很累吧?叶子你脸都塌下去了。”
叶欣三口两口解决一小块蛋糕:“不是我女儿累的,整天和程郁他妈斗智斗勇,还要提防程郁出去会学姐学妹,我能不瘦么我。”
都是几年的姐妹了,她也没什么好遮掩着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月子里婆媳之间的龃龉,以及和程郁之间的糟心事儿。
事到如今,再追究叶子到底该不该嫁给小鱼已经没有意义,伊萌心里轻轻叹气,语调却很轻松:“你以前那么看得开,现在又何必在乎这些。”
叶欣丢了叉子轻轻冷笑一声:“我早就不在乎他,就是不想让他那么逍遥。我生孩子差点没疼死,他出去和学妹谈人生理想,一分钱不赚还嫌我市侩俗气,老大不小还不舍得毕业,全家开销全靠我顶着,居然和我说要读博士。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个极品呢!”
虽然脸上还挂着激动的红晕,眼里却有泪光浮上来,坐完一个抓心挠肝的月子,叶欣是真的憋得狠了。
彭莱很难过,小鱼什么时候才能够懂得心疼爱他的人呢。
伊萌拿纸巾递给叶子:“你也不要把他说得这么坏,程郁是喜欢和别人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