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此刻日头即将落下,阳光斜斜的余晖照耀着整片瑶琼院。
“落尽杨花满地春,绿阴如染净无尘,日长庭院掩重门。”不知从哪一间屋室传来了琵琶的弹唱声,倒也应景。
那亭台楼榭,那假山流水,尽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而琼花,就踏着这层金辉,背后照射着夕阳,一步一步踏了过来。
“斜坠金钗云半坠,淡妆香脸粉轻匀。”
琼花一身鹅黄色的衣衫,脸上轻妆素裹,垂髻上只插了一根金钗,钗上有一缕流苏,随着她脚步行来,也轻轻摇曳。
许天宝在旁不免开口道:“哈哈,长言兄,此女确实不凡,你这手下,掉入套子,不冤啊。”
这时,那歌声中传来最后一句。
“相思偏是少年人——”声音婉转幽怨,道不足的风流袅娜。
许天宝对着兰心说道:“这位妈妈,你这儿的雅趣,确实不错啊,哈哈哈,改日我也来造访一番。”
兰心精致而正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俏皮的对着许天宝眨了下眼睛,然后道:“来我这都是寻雅趣的,这位公子是我们家公子带来的人,价格自然有商有量。”
“哈哈,好说好说。”
两人交谈间,琼花已经走到了众人面前,一双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胡缨。
胡缨满脸涨红,眼睛充血,看着琼花走来,整个人颤抖着,一句话也不曾开口。
“缨郎,你来皆我回家了吗?”琼花一开口,声音带着江南特有的绵软娇柔,只击人心间。
胡缨颤抖着说道:“琼儿,你还是我的琼儿吗?”
苏长言一言不发,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是和来路。
苏长瑾既然已经把答应的事都做到了,此刻也不说话,只抱着看戏的心态。
琼花道:“缨郎,你不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你,每次你通知我,我来的时候,这里都不是这样的。我信你,就是这个后果?我不来的时间,你在外面都挂着红灯笼!”胡缨越说越激动,一拳打在了旁边的石桌上。
即使到了此刻,他也不愿伤害琼花分毫。
之前额头上的血已经凝固了,此刻又流了下来。
现在胡缨原本俊朗的脸上从额心几根血珠滑落下来,把他整张脸分割成了两半,看上去格外狰狞。
“缨郎!”琼花惊叫着冲了过来,一把抓起了胡缨打向适合石桌的手,立即查看了一下,然后掏出帕子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水。
“缨郎,你再生气也不要伤害自己,你打琼儿就好了。”
琼花一边说着,两行清泪从脸上滑落,大滴的泪水落下,掉在了胡缨的手上。
“缨郎,你既然不信任琼儿,那么琼儿只有死了才能有脸面对你了。”
琼花说完,一下子抽出了胡缨腰间的刀,就要对着自己的脖子砍去。
胡缨立即伸手握住刀锋,琼花用力甚大,胡缨原本就受伤的手几乎抵挡不住,但他还是撑住了,只是无数的鲜血又顺着刀刃流了下来。
琼花原本闭眼自尽,感受到刀势受阻,整看眼睛一看,发现胡缨的手再一次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立即惊叫着松开了手中的刀刃。
“缨郎,你这是何苦。”
“哐当。”刀刃落在了地上,胡缨松开了手,血珠顺着手指滑落在地。
琼花嘤嘤地哭着,整个人瘫软着滑倒在了地上。
胡缨就站在她的面前,似一座石头雕像,一动不动。
苏长言没有说话,他在等,等胡缨的态度。
胡缨究竟想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是他要的,只是他的态度。
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胡缨,但是胡缨却一动不动,若非有血珠滴落在地,怕是真的就似一座雕像。
整个瑶琼院一片寂静,只有琼花嘤嘤的哭泣声。
良久。
胡缨似是整个人醒转了过来,他背过身去,向着苏长言走了过来。
琼花感受到身前的那道伟岸的阴影远去,忍不住止住了抽噎声,抬起头来,张开了嘴,但是却开不了口,发不出声。
胡缨走到苏长言面前,今日第三次跪下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
但是胡缨,今日跪下了三次了。
第一次是久别重逢的迎接。
第二次是犯错的忏悔。
第三次,胡缨跪下后开口道:“二少,我们回家吧。”
苏长言看着胡缨的眼睛,额上的血珠再一次凝结了,可是今日几番伤口破裂,怕是要在他俊朗的脸上留下疤痕。
往日里,吴钩注重口腹之欲,胡缨却注重衣冠仪表。
苏长言弯腰,把胡缨扶了起来,开口道:“出来这么久了,也确实该回家了。”
苏长言转头看向许天宝,说道:“许兄,今日真是让你操劳了,我们这便回苏府去了。请。”
许天宝点头道:“好,终于可以开开眼界,去天下闻名的苏家一窥真容。”然后许天宝转头对着兰心道:“妈妈,我们改日再见啊。”
兰心轻笑着道:“下回公子要记得到了点来,灯笼不亮,门可不开。”
“知道了。”
两人说笑间便转身离开,后面吴钩扶着胡缨紧随其后,大队的人马紧跟其后。
苏长瑾和两名手下,对着兰心又吩咐了几句,然后才离开。
自始至终,琼花一直跪在地上,眼睛看着胡缨。
可胡缨自转身后,再也没看过她一眼。
琼花看着胡缨的身影,一步步地走出了瑶琼院。
也一步步地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第一次的,琼花感觉到内心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也许一开始就是一场局,但是,她知道此生再也遇不着这么一个少年郎了。
“当空雁叫,切切向南飞。”远处的屋室里,有传来了歌声。
“弄了浮生悔恨,如来曾连深悲。”
琼花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头晕目眩,睁不开眼睛,想要就此倒下。
兰心听完了苏长瑾的吩咐,走到了她面前。
“赔钱货,起来了,人家爷嫌弃你烂货,不要你了,还不回院子里去。”人走茶凉,恩客走了以后,兰心不复之前高贵优雅的姿态,恶狠狠的模样与外面勾栏院的老鸨毫无分别。
琼花不知道自己当初听了苏长瑾的话而行动究竟是对是错。
若是自己真的是缨郎当初遇到的那个小姑娘,该有多好。
琼花的目光仍然看着门口,似是在期盼些什么。
“看什么看,还不起来,马上要接客了。”
这时,吴钩突然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