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辞年甚至未能刺破他的铠甲。但辞年没有给他第二下的机会,一道落刃由上而下,将眼前的“人”劈作两半。
依旧是没有血肉,也没有骨骼。
因为眼前的东西根本不是人,而是纸扎。辞年突然明白了这一切的关窍。这样能自由活动的纸扎,难道是第一次见到么?那围场里一切祸端的起源,不也是这么一条塞满了长虫的大蛇纸扎么?
他明明把一切都想通了,却又想不通了。
那什么都没做的贺栖洲,又凭什么要搭上自己的人生和仕途,去替一个从未谋面的罪魁祸首顶下罪责?长安明明就是他的家,这一步一步走下来,竟让他这个最无辜清白的人,成了无家可归的逃犯。辞年一扁嘴,下手越发狠厉。
馥瑾是无辜的,贺栖洲也是无辜的,甚至现在被追到山上无路可走的他也都是无辜的,可为什么这么多无辜的人,要替别人背负罪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刀光剑影,纸扎倒了一片又一片,辞年清掉了一大片,便立刻要去帮贺栖洲,却没想就在这转身的空档,他听见身后一阵呼啸的风响,来不及回头,一阵刺痛炸在他背上,辞年吃痛惊呼,猛地转过身,才发觉那层层叠叠的纸扎人背后,不知何时冒出了几个提着灯笼的侍从。
他们提着灯,一动也不动,手中的灯笼照亮了那一方区域,正映亮了几张掩在树影下的面孔。
这些躲在背后的人,恐怕才是这场追捕的罪魁祸首。辞年忍痛咬牙,提剑便要上前,可这脚步还没迈出,背心便传来一阵吞噬般的剧痛。他伸长了手,却怎么也够不着那背上的东西。
贺栖洲挑过下最后一剑,忙赶回辞年身边。他一把那贴在那人背上的符篆,用力扯下,这短短片刻的功夫,辞年已是浑身发抖,满头大汗。
这东西实在yīn邪至极。
将符篆取出,拍在受术者背心,它便能吸取此人的灵力,速度之快,吸取之狠,用片刻之间敲骨吸髓来形容都不为过。可这玩意要是用了,能将受术者的灵力化为己用,倒也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东西。
可它邪就邪在,被吸出的灵力,无法取出,也无法再用。
眼见着这符被扯下,明明吸饱了灵力,却在瞬间碎作齑粉,贺栖洲心头顿生怒意。这东西不仅损人,还十足十的不利己,实在不知将它做出来的人怀了一份怎样的心思。
“徐尚书倒是没说错。”掩在灯笼后的人轻轻一个响指,周围那些已经斗得残破不堪的纸扎瞬间着火,火焰吞噬它们,也不过短短一瞬。这人语气戏谑,悠悠叹道:“你们是不会伤人的。”
“你们到底要什么?”贺栖洲搀起辞年,握紧了手中的剑,“直说吧。”
“圣上要的,不过一个国泰民安。”那人的脸藏在yīn影里,始终看不真切,“无奈有人功高震主,不知悔改。”
贺栖洲道:“我刚才说了,直说,阁下是在朝堂当中混迹太久,忘了人话该怎么开口么?”
这话已经足够刺人,但那人却毫不在意,他伸出手,指了指辞年,道:“把它jiāo出来,或是你亲手结果了他,你这条命……”
“说完了?”贺栖洲打断道。
那人沉默片刻,又道:“若是诛杀妖邪有功,往后……”
贺栖洲不再听下去。手中的流霜剑尖点地,他咬牙,用力划下一个大大的圈,随着这白光乍现,一层无形的屏障拔地而起,这头是他们,那头是追兵。这人见贺栖洲连话都不让他说完,竟怒极反笑:“贺大人,哦不,已经不是贺大人了……这世上,怎么还有你这么蠢的人?”
贺栖洲冷哼一声,搀起辞年,往身后的山坡上奔去:“阁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贺某向来蠢得无可救药。”
越往上,林子越密,路也越难走。辞年修炼了许久,恢复灵力的速度提升不少,那符篆虽然yīn毒,但好在只往他身上拍了片刻,并未将他的灵力吸食殆尽。贺栖洲攥着他的手,指尖触碰到那颗砗磲,小小的珠子扔散着暖意。贺栖洲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辞年笑道:“我没事……”
贺栖洲温声道:“练功没偷懒,自然有长进。”
辞年回过头,看向已经越来越远的细微灯火,道:“那东西,能挡他们多久?”
贺栖洲道:“不知道。”
辞年又道:“我们会逃到哪里去呢?”
“也不知道。”贺栖洲想了想,又道,“不如,先去江南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去么?”
辞年微怔,道:“你们不是常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南,追兵会不会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