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了,这山里着火了!”阿满急得满头大汗,“馥瑾还在山里!她还在山里!我得去救她!”
“抓稳了!”辞年极为gān脆,他脚下一沉,带着阿满飞快地下落。贺栖洲怕他们一时着急出了岔子,也赶忙跟上。阿满攀着辞年的肩头,急得浑身哆嗦,辞年心里不忍,宽慰道:“没事的,馥瑾是修炼多年的木灵,她一定能逃出来的……”
“不是的……”阿满的声音都带了哭腔,辞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连话都不敢说了,只能梗着脖子,将灵力催入虹瑕,让它飞得再快些……耳旁的风疾驰而过,风声里夹杂着山间鸟shòu的嘶鸣,漆黑的山间,那一圈焦红的烈焰越来越盛,这个贪婪的火圈,不断吞噬着隐在夜里的沉沉黛色,将一切化作浓重的黑烟,越炽烈,越冲天。随着他们的极速下降,贺栖洲紧锁的眉间更是凝重。
他道:“木灵不会被烧伤,但树木会。”
辞年一愣,忙问:“什么意思?”
贺栖洲不忍道:“树是没有脚的。”
树是没有脚的。辞年闻言,如遭雷击。他是狐狸,迅捷而灵敏,遇着火,他会跑开,遇着水,他能跳开,是因为他有灵巧的四肢,他能规避伤害,能在这复杂而危险的山间保护自己,自由猎食。可树是不一样的。树木生根,扎在泥土里,树龄越大,扎根越深,地底下树根盘错,是为了汲取养分,也为了站得安稳。
可这就意味着,树木要经受风摧雨折,蛇虫的啃食,动物的摘取……它们在修炼出口舌之前,甚至只能借助风声来呐喊,来宣泄自己的苦痛。
馥瑾是一棵扎根于山间,修炼了上千年的玉兰花树。她的根早已深深扎入地下,不可能再拔出。无论木灵走向何方,到哪游dàng,那颗古树都只能立在那里,寸步也移不得。
无名山前,火光冲天。在天上见到的烈火圈,竟已经扩散到整个前山,三人落在山径入口前,已是热làng扑面,星火满山。只一落地,那红衣的少年便立刻往前冲,他的面前,是已经烧得焦黑的大片废墟。越往前,越是有寄居在此的动物尖啸者往外冲,它们大多烧黑了毛发,却不得不为了保命弃了家园。
阿满成了这道路上唯一的逆行之人。
火舌舔过每一寸山石草木,留下了一片劈剥爆裂声,传到阿满耳朵里的每一声,都像是痛苦至极的哀嚎。草木发不出声音,可这一阵阵树木被烧的裂开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刀,一遍遍扎响阿满的心口,让他痛得几乎不能喘息。
“阿满!回来!”辞年见他疯了似的往前冲,连剑的顾不上收,赶忙冲过去拽他,“你也是树!你不能被火烧!你会死的!”
“放手!”这颗石榴树竟倔得像头牛,他一把甩开了辞年的手,踩着一地的焦炭,冲着那炼狱般的火窟奔去,哑着嗓子喊,“她在里面!她还在里面啊!你别拉着我!”
“你不能进去!”辞年拖不动阿满,只能一把箍住他的腰,用尽全力将他向后拉。而两人的拉锯根本没有结果,辞年被他硬生生带进了山里,在冲天的烈焰中撑开眼,只见到无数已经燃尽的树gān,烈焰焚过,留下了似成堆的灰烬,和烧得发光的赤红伤口。
它们一动不动,立在山道的两边,无声无息。可辞年却仿佛听见了它们从每一圈年轮里爆发出的悲鸣。
太痛了,是每一寸皮肤都被火灼穿的,让人不敢共情的痛。
路的尽头,火光仍未停息,激dàng的灵力随着炽热的空气一并拍来。
这是馥瑾的灵力,是一直被她藏在温柔外表下,修炼的上千年的qiáng大的力量。可这股力量却再也没了温和的样子,它像倾泻的山洪,像疾驰的烈风,恨不能将每一个经过的人揉烂搅碎,撕得体无完肤!辞年只觉得心口一紧,竟连他也承受不住。他不得不松开了拽着阿满的手,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他艰难地抬起头,只看见阿满疯了似的冲向火焰,那少年的红衣与火光融于一色,而他正不管不顾地伸出手,仿佛是要拥抱那熊熊烈火。
“阿满——!!”辞年顾不得许多,他扛着这让人喘不过气的灵力,用尽全力爬了起来,可就在他稳住身形的下一秒,火光中心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啸,那声音不似动物,更不像人,它是一声闷在风中的低吟,被苦痛裹挟,直直穿透灼热的空气,狠狠拍上了辞年的面门。
随辞年一起被震飞出来的,还是刚才不管不顾冲进去的阿满,他的一身红衣实在太过醒目。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不停扭曲,辞年恶心得直想吐,可他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火光,焦土,整座无名山的生灵,都在这个yīn云沉沉的夏夜,被一场莫须有的烈焰,带入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