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这飞升是上天的眷顾,是上天看到了他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看到了他的夙兴夜寐和刻苦不息,是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证明给前辈们看,自己没有丢安家的脸!自己也是可以靠着本事,堂堂正正走入上仙界的!
“可如今我算什么?”安文显忽然一笑,竟比哭还难看,他看向云鹄,像一个求助长者的无助孩童,“我算什么?哈哈哈……我算个笑话吗?我算是这天地间最大的笑话吗!”
云鸿不忍,轻声道:“这不怪你,安公子,你……”
“不怪他……”栖洲颤抖着,将那信装了回去,忽的bào喝一声,再一次狠狠揪住安文显的衣领,“不怪他!?他占了辞年的名额,夺了他的身份,他的安家前辈,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让辞年回到储仙台,永远不会再给他成仙的机会!他……从头到尾可曾对不起任何人?你们呢?你们怎么对他的!你们是人,你们口口声声他一介禽shòu不配成仙,你们又可曾给过他一份公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难报恩舍丹断仙缘
可谁又曾还过他一份公道?
辞年还躺在山崖边的石台上,他体内的丹元缺损,尚且不知命能不能保住,可即便是保住了,真的将那仅有的丹元打碎重组,现在的他,也绝没有再成仙的可能了。
他在凡世间修行了这么多年,吃过这么多苦,靠着自己学了寻常shòu类学不会的东西。他通了灵性,要往更高的地方走,就必须一步一步摈弃自己身上属于狐狸的脾性,妖怪向来以牙还牙,他却学会了宽容和忍让,即便重坠凡间时遍体鳞伤,因重创而失去记忆,也从未曾伤过竹溪村人一分一毫。
他像一座孤独的雕像,守着一群永不会理解他的凡人,一守就是几百年的光景。
他等了多久,栖洲便找了多久。栖洲永远记得竹溪村重逢,当他告诉辞年只要努力修行,将来一定能成仙时,那小狐狸眼睛里透出的光有多灿烂。他忘了自己的来处,却永远记得曾经的夙愿,他是该成仙的,这上仙界,是该有他一席之地的。
可如今,不只是辞年这么多年的挣扎,连带着栖洲这数百年来的寻觅,都从一开始,就成了错误的泡影。
栖洲恨自己千算万算,竟算不到他自以为的这场殚jīng竭虑的救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结局。
山崖陡峭,黑云压顶,狂风呼啸而过,chuī乱了他的头发,也将他沾染污泥血迹的白衣扯得翻飞。栖洲忽然低下头,从山石旁狭小的缝隙里,找到一朵尚未枯萎的花,那不过是一朵野花,没有名字,也嗅不出什么气味,但他还是将它摘了下来。
随后,他朝着那冰冷的石台沉沉走去,辞年就躺在那里,像他无数个清晨里赖在chuáng上那样,紧闭着双眼,周遭的枯草泛huáng,像院里落下的银杏。他在长安的第一个秋天里,就是从挺拔俊俏的少年郎,重新变回了机巧伶俐的小狐狸。那时的他钻在落叶堆里,肆意玩耍,不必顾忌任何人。
那是栖洲最愿看到的辞年。
他走到石台边,将那不知名的花放到辞年的手里。那双手是白净的,此刻却冰冷无比,它握不住手里的花,也攥不住栖洲的指尖。
栖洲的语气如神色一般,在那一刹那温柔了下来。他凑近几分,道:“小神仙,拿好了。当年我背过你,你老想着把桃花簪到我头上……”
他忽然哽咽,嘴角却依旧带笑:“我把这朵花补给你,你千万记得,你还欠我一次簪花,别说话不算话。”
他垂首,坐在石台边,如当年子虚山上的静立的白鹤。
许久,他忽然道:“秦歌。”
秦歌仍替辞年续着灵力,一听他招呼,立刻应道:“哎,你说。”
“替他把丹元补上。”栖洲一字一顿道,“用我体内的这颗,替他补上。”
“什……”不只是秦歌,连一旁尽力修补的傅独都目瞪口呆,两人异口同声:“你疯了?!”
傅独忙道:“你……你已经成仙了,这丹元一损,非同小可,且不说你往后还要继续往上升,你往后的每一次提升,都需要足够qiáng大的灵力……还有天劫,你提升一次,就得渡一次劫,你缺了丹元,往后还怎么渡劫!你……”
傅独一着急,竟是连珠pào似地把话往外蹦,秦歌想劝都寻不到开口的机会。栖洲并不回答,只又问了一遍:“能不能做到?”
“你……”傅独急得实话都不利索了,“这不是……不是……你已经成仙了啊!你现在是神官!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位置,你有那么多信徒,你将来……”
“能不能?”栖洲又问了一遍,“把我体内的丹元剖下一块,作为养料,补完他体内碎裂的部分,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