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颤抖着叹了口气,终于抬起手,用力抱住了怀中的人:“没事……我没有事……”
他该知道的,辞年一定会想尽办法来见他,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狐狸是托着安文显的帮助来的……两人抱在一起,明明上午才见,却仿佛久别重逢。辞年什么话也没说,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缩在栖洲的怀里,像个浑身落满冬雪的动物,瑟瑟的打着哆嗦。
栖洲道:“我没事,真没事……不怕,不要怕。”
辞年依旧不语。
栖洲轻笑道:“你是来看我的,怎么不说话呢,我不是好好的吗,你抬头看看我,我没缺胳膊少腿,不怕啊……”
辞年终于用力吸了吸鼻子,唯恐脏了栖洲的衣襟,他飞快地后退两步,扯起早就已经皱巴巴的袖子,用力抹了抹脸。栖洲忙从怀里摸出帕子,替他细细的擦gān净脸,正如他以往在储仙台的数十年。
可他这一抹,辞年的眼睛却红得更厉害了。小狐狸不等他开口,忽然伸出了手,翘出小指,颤抖道:“拉钩……”
栖洲极为配合,他也伸出手,勾住了辞年哆嗦的指节,用力圈起,继而握住了那小了一圈的手,道:“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你,也决不食言。”
辞年嗫嚅道:“可你的灵力……”
栖洲并不回答,而是拉着他的手,笑道:“我师父,已经轮回了。”
辞年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一听他这话,竟是一怔,那泪水也彻底滚了回去:“真的?”
“真的……”栖洲道,“他魂魄中灵核尚在,保存完好,来世……若是缘分到了,该是还能修仙的。若不能……也没什么,平安一世终老,也足够了。”
“那太好了……”辞年笑道,“师父知道你能成仙,一定会……”
这话说到一半,辞年脸上的笑便再次凝固了,他垂下头,抓住栖洲的手腕,将那砗磲红绳摩挲了一遍又一遍……栖洲手背上一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上面,他赶忙扯过帕子要替辞年擦脸,却听得小狐狸一声呜咽:“可你怎么办……”
他们已经知道栖洲出过储仙台,还从他身上查到了yīn司的痕迹,这一旦调查下去,他辛苦谋算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眼看就要付诸东流。
“他们已经……”
栖洲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辞年急道,“他们已经查到你去yīn司的痕迹了,往后……”
栖洲摇摇头:“已入轮回的魂魄,就是活生生的人了。yīn司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一个活人的魂剥下来jiāo给他们的。况且,这是我与他的jiāo易。”
“什么jiāo易?”辞年听不明白,“你与谁的jiāo易?你跟谁换了东西?”
栖洲叹了口气,抬起手,缓缓拉下了袖子。那砗磲颜色浅淡,只靠着上午辞年输送的那份灵力,才维持着微弱的红光。栖洲忽然一笑,悲戚道:“就用这个,换他轮回,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想了想,又道,“一个人做了好事,总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一日前。
云顶山地势高,山脉连绵,从上往下看,像一条盘旋的金龙。金龙蜷起,绕出一片腹地,一条河流贯穿其中,这依山傍水的好地界,实在是山清水秀,适宜修行。
这就是辞年寻到的绝佳地点,一条灵气充足的龙脉。
他在栖洲风风光光进入凤麟阁的那天,带着师父那仍待修复的残魂来到了这里,在这里建起不起眼的小小神龛,将魂魄将养起来。这一养,便是好几个月的光景。这些日子里,栖洲忙于凤麟阁的事务,无法下界查看,照顾灵体的工作便落在了辞年头上,他偶尔来一趟,并不久留,只在查看了灵体的状况后,确定无虞后,就会及时返回储仙台。
眼看着灵体一天天恢复,这魂魄也到了该步入轮回的时候。栖洲与辞年想了个法子,辞年善用化形之法,便让他在凤麟阁留守,替栖洲应付来往的仆从,而真正的栖洲,却趁着这个空档下了凡间,紧赶慢赶,只为了送昔日恩师最后一程。
栖洲顺着辞年jiāo代的位置,一路寻了过来,他看到了山川和草木,看到了蜿蜒的河流,也看到了辞年搭建的草屋,以及草屋里那小小的神龛。
一切都在,唯独没有他的师父。
栖洲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他顺着辞年jiāo代的位置,又从头寻了一遍,路是那条路,山也是那座山,可唯独这最该存在的魂魄,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思来想去,终于回到神龛旁,蹲下,屈起手指,在坚实的土地上轻轻敲了三下。
三下过后,一阵云雾腾起,那原本结结实实的地上忽然冒出个土堆,土堆动了几下,钻出个人来,还没见到他人,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辞年,你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