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徐问之轻笑一声,怕自己藏不住话里的颤抖,“……我想见你!”
“馥瑾,我想见你。我从泥地里爬起来后,想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他又重复了一遍,语句更清晰,声音更洪亮,像那村头谁家的傻小子,捧着一朵小小的花,向心爱的姑娘表明心思一般。他的声音漫过山野,又被风裹着送了回来,他大声道:“馥瑾!我想见你!我……”
风声更盛,随着风声一起来的,还有那瞬间馥郁的花香。徐问之嗅到香气,赶忙起身,手中的花却被风chuī起,像一只翩翩起舞蝴蝶。那花儿乘风而起,在他眼前打着转,他伸手想捉,却总是扑了空,徐问之急得不行,唯恐那花被风chuī走,可那花在他肩头盘旋一阵后,竟随着风向上飘起,略过了他的鼻尖,闪过他的眼睫,他赶忙扶着树,回过身,抬起头。
朦胧月光里,他想见的第一个人,正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被月光映亮了眼眸。那朵翩翩起舞的花,也终于在盘旋几圈后,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指尖。馥瑾笑得泪眼盈盈,她温柔地伸出手,道:“公子,别来无恙。”
第三卷长安梦远(下)
第九十二章秋叶huáng狐仙嬉戏忙
夏日匆匆,转眼过秋。长安地处西北内陆,一入秋便多风gān燥。
徐府栽的那几棵银杏经不住几阵西风,一夜染上澄huáng。辞年推门出来,见了被风chuī落的枯叶,才想起没过一阵,就又该过年了。人世这么长,不过是一年又一年,往返jiāo叠罢了。一片金huáng的扇叶被风带来,正落在他脑袋上。辞年耳朵一动,抓下那片gān燥的huáng叶,看着眼前铺满院子的枯叶,脑袋里慢慢浮出一个念头。
小狐狸腿一蹬,一脚踏上池内的假山山顶,他略略扫过一眼,伸直了胳膊,以自己为中心,用力抡了大半个圆。他指尖所向的地方,正渐渐卷起一阵风,那风托起落叶,在地上低低打着卷,那些金huáng的落叶一离了地,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随着他的手指腾空而起,围着假山绕起圈来。
辞年将它们聚到一起,悬在空中的落叶不停翻滚,像是个硕大的圆球。他看了许久,确定把那灰尘都抖落了,才轻笑一声,打下响指。一声清脆,huáng叶簌簌下落,堆在池岸边,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
贺栖洲要是回来,就不必再请人扫地了。
辞年看着那冒出尖的小山丘,心中一动。他蹬腿跳起来,张开双臂,冲着那huáng澄澄的落叶堆跳了下去。扑簌声乍起,枯叶像鸟儿般四处纷飞,辞年把自己埋进柔软的枯叶中,就像扑入一团细细的棉絮。蜀中cháo气重,树叶落了地,不过几日便腐化成泥,绝不会像在长安一样gān燥蓬松。
叶子堆里腾出一阵青烟,一阵抓挠声后,冒出头的不再是束着发的少年郎,而是一只顶着尖尖耳朵的雪白狐狸。叶堆太小,光扑进去还好,想打个滚可不太方便……
趁着家中无人,辞年打算放肆一把。
小狐狸铆足了劲,伸长前爪,在落叶堆里刨了好一阵,直把那金huáng刨得满天飞。树叶很轻,稍稍用力就能让它们飘起来,辞年将那叶子山掏空了大半,正想给自己挖个门,造个小屋,头顶那块仅靠同类脆弱支撑的部分就塌了下来。纷纷扬扬的叶子落下来,将辞年埋在了里面。
下一刻,不服输的小狐狸又窜出头来,他抬起两只前爪,用力拨了拨脑袋上的落叶,一连甩了好几次毛,才将毛发里夹杂的huáng叶抖gān净。眼见造屋不成,辞年打算给自己扒拉个窝。可他刚一回身,就撞上了一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是贺栖洲回来了。
那人一手提着糕点,一手背在身后,眼里尽力压抑着笑,正立在落叶堆旁,静静地看着他。
辞年一惊,想都没想就往枯叶堆里钻,谁成想这身子一转,竟把jī毛掸子似的大尾巴露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藏好,就被眼疾手快的贺栖洲抓住了尾巴。这命脉都被揪着了,哪还有逃窜的可能?辞年无论怎么扒拉四肢,那尾巴就揪在贺栖洲手中,任他多努力,挥起多高的落叶,都只能原地踏步。
辞年见躲不过了,只得破罐破摔。尾巴还被人抓着呢,他就已经慌慌忙忙地变回了人形。这一变,原本就脆弱的落叶堆更是不堪一击。重回少年形态的小狐狸一翻身,趴在散了一地的huáng叶里,心想着这下这人能放过自己了吧?可谁知他一回头,那人也跟着蹲下来,脸上笑意却更盛。
辞年顺着他的手一看,傻了眼。谁能想到这变回人形的狐狸,还有被人揪着尾巴不肯松的一天!辞年忙甩了甩尾巴,想让这毛茸茸的家伙从他手里溜出来。贺栖洲并没有用力揪着,只是轻轻捻住,见他挣扎,便顺势松了手,让那蓬松的大尾巴绕回身后。幸好辞年今日着的是短衫,这裤子留了尾巴的缝,也只是挂在胯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