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栖洲无甚表情,只规规矩矩点头应了:“为陛下效力,是钦天监的本分。”
“钦天监有你,有太傅,朕自然放心。”孟胤成回到书案后坐下,“啊,说到底,此次蛇患能除,也是你的功劳一件。这功……”
贺栖洲缓声道:“是钦天监测算有方,微臣不过办事的,算不得什么。”
孟胤成笑道:“那就按往常的,记在钦天监头上。除了例行的赏赐,再赐监正些新茶,他一向也就爱这个。”
往后不过寒暄,三两句后,便在无话可说了。孟胤成寻了个要休息的由头,便让贺栖洲离开了。临走时还特意叮嘱,让他好好调查此次事端背后的元凶,无论是人是妖,都必须揪出来,不得放过。
傅独照惯例送贺栖洲出宫,随他在宫墙下走了一阵。见这位贺大人得了赏赐却忧思重重,傅公公好心宽慰道:“贺大人,得了赏赐是好事,怎的还不高兴呢?”
贺栖洲笑道:“自然是怕下一次办不好。”
傅独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下一次办不好,哪能办不好的,大伙都知道,钦天监办事得力,最得皇上器重。贺大人是有大本事的人,怎么自己给自己泄气呢。”
话听到这,贺栖洲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面容始终和善的傅独,轻轻叹了口气,道:“陛下厌恶世间的一切jīng怪,将它们全都归为妖邪一类,恨不能赶尽杀绝。若是某日,我遇到了至纯至善之妖,是该杀,还是该放呢?”
傅独想都不想:“咱家以为,该放。”
贺栖洲哈哈笑了两声,与傅独告别:“傅公公送到这吧,公里差事多,不耽误您了,这路我也走过许多了,能自己摸出去。”
蛇患一除,这长安城上上下下,终于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chūn意浓,晴光正好。辞年每日除了待在院子里练剑,便是躲懒,藏在屋里睡大觉。贺栖洲好几次下了工回来,都见着他睡得满脸口水,一副不知白天黑夜的模样。阿满还是常来,话头还是三两句离不开馥瑾。从他口中,两人才得知,这位心灵手巧的玉兰姑娘,已经把香囊全都做好了,不止一个,是chūn夏秋冬各一个,还细心按着徐问之衣着的搭配设计了样式,唯恐他不愿佩上自己的心意。
这担心倒是多余了。那日徐问之前来拜访,身旁没有馥瑾,腰间却别着一个浅绿的香囊,正与他那一身淡青的衫子相配。为此,贺栖洲还揶揄了几句,夸徐大人有福气。徐问之羞得不好意思,只得躲着他走,却依旧日复一日佩着香囊,从不遮遮掩掩。
徐问之来拜访时,辞年也见着他的香囊了。等人走后,他赶忙把屋里剩的锦缎扯出来,想依葫芦画瓢,也给贺栖洲做一个香囊。可无奈他那小爪子天生不如馥瑾的灵巧,折腾了好几天,除了给自己扎了一手窟窿,竟是连半个香囊也没做出来。贺栖洲心疼他,便找了段檀木让他刻。还说无论刻出个什么,他都能把它做成剑穗挂在剑上。
于是辞年放下了锦缎针线,拿起了刻刀,又是几天的功夫,一只粗糙简陋的小狐狸便刻好了。是辞年照着斗笠刻的,虽然脸都刻歪了,还一只耳朵大一只耳朵小,但贺栖洲丝毫没有笑他的意思,反而找来了许多工具,将木刻的小狐狸细细打磨,穿了孔,缀了珠子,系上穗,佩于剑上。
辞年抱着那把剑,将新剑穗摸了一遍又一遍,高兴得不得了。
“你怎么有两把剑呢!”小狐狸这才想起来,那日围场与蛇颤抖,贺栖洲拔出了一把通体雪白的剑,那剑更长,也更漂亮,白光莹润而充沛,哪怕辞年根本不懂宝剑,也知那东西绝非凡品。
原来贺栖洲在虹瑕之外,还有一把更漂亮的剑。
“我只有一把剑。”贺栖洲笑道。
辞年道:“那虹瑕呢,你不要人家了?喜新厌旧!”
贺栖洲大笑道:“哈哈哈,虹瑕是把宝剑,但不是我的剑。只是一位故人留在我这,让我暂为保管的,等哪一日,这位故人问我把这把剑要回去,我就该还给他了。”
“故人啊……”辞年一听这话,心里不知为何就不痛快起来,“你怎么又有故人的,你这么多故人……是不是以后还有送衣服的,送香囊的,**带的……”
贺栖洲狡黠一笑:“怎么,小神仙还吃醋的?”
辞年故意躲着不答,把虹瑕推回桌上,闷闷不乐道:“那剑都不是你的,我用着别人的剑,人家回来了,发现你把剑给一个外人用,生气了怎么办!”
“这话说的,你怎么能算外人?”贺栖洲将虹瑕拿起来,重新塞到辞年手里,“从在竹溪村,这把剑就很听你的话,有些时候,甚至比我拿着它还听话……它也不是凡俗之物,只和合得来的人相处。若是不喜欢你,它就是废铁一块,才不会有这么漂亮的红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