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栖洲摇头:“馥瑾不是花仙,是木灵,她修为未达,尚未成仙。换言之……她是妖。是最被陛下所排斥的妖邪。”
徐问之忙道:“这怎能说是妖邪呢!她从未伤害任何人!”
贺栖洲道:“过去没有,可要是惠妃将那朵花jiāo上去,说是这花让她迷了心智,魅惑君上,让梦妖趁虚而入,险些伤了龙体呢?”
“这……”徐问之愣怔一瞬,急忙替她辩解,“这不可能!馥瑾是善良的,她那么喜欢人间,恨不能每日扮作寻常女子走街串巷,听着叫卖声都觉得心情舒畅,她有什么理由去害人!她也不会用这些法子去……”
“可陛下听得进这些吗?”贺栖洲打断道,“惠妃若能自保,为什么不保自己,她把花jiāo出去,说自己是被这妖邪蒙骗,陛下一听妖邪二字,立刻火冒三丈,哪还会听你的辩解……”
“可、可是……这……”徐问之急得够呛。张茸鸢为了自保,没准真会gān出这样的事来,若真有这一遭,馥瑾该如何自处?谁又能救得了她?徐问之那好不容易攀上来的一颗心,在瞬间坠入了谷底。他脸色铁青,沉声道:“陛下……陛下该不会见她的,她如今入了冷宫,非诏不得外出,连同宫里的丫鬟太监也是如此,既然见不到,就还有时间,我一会便告假出去一趟,我得去找馥瑾,让她把灵力撤了,那花不过gān花一朵……”
贺栖洲劝慰道:“你冷静些……你说得对,如今只是猜测,我们还有时间,陛下真不见她,倒也不会牵连道馥瑾,等一会,我便陪你去找馥瑾……”
话音未落,钦天监的院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冒出头,攀着院墙,显然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贺栖洲一见他,便话也不说了,赶忙过去问候,这小太监他见过几次,是傅独的徒弟,他出现,那必定是傅独有事走不开,却有要事要派他通传。
贺栖洲扶住他,替他顺了气,问:“小云子,怎么跑得这么急,你师父有事吩咐?”
“快、快……”小太监深吸几口气,好容易才吐出几个字,“后宫不好。”
贺栖洲心下一惊,忙道:“怎么不好?”
小太监道:“惠妃娘娘自戕,没了。皇上震惊,已经派内务府过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寻芳菲时急不可待
自戕。
徐问之即使站得远一些,也听见了这小太监慌张语句里这两个令人瞠目的字眼。
那个映在暗夜烛光里无比凄艳的笑,突然扑到了徐问之的跟前。张茸鸢一袭白衣染了血,她淘进徐问之的宅院,求他替她辩解,求他救她一次……是自己的断然拒绝,bī死了这个年轻的姑娘么?徐问之头疼欲裂,脸色霎时苍白。
贺栖洲打发了小太监,刚一转身,便撞上了那仓皇的脸。徐问之薄唇翕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头,踌躇许久,他才哽咽道:“是……我害死了她么?”
贺栖洲低声道:“此事还待查证,不好说是什么缘故……”
“她昨夜来求我,我不仅拒绝伸出援手,还明里暗里对她施以嘲弄……她……”徐问之颤悠悠地摇头,神色极为痛苦,“她今年才满二十,即便此生不复相逢,她也不该就这么……”
她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不过刚刚传遍宫中。魅惑君上,当真就罪该致死了么?贺大人饱读诗书,此刻搜肠刮肚,竟也翻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两人相对无言。
沉默许久,贺栖洲才道:“这并非你本愿,徐兄不要自责。”
徐问之此刻只觉得两耳轰鸣,什么都听不真切。就连贺栖洲这句话入了他的耳,也只剩了“本意”二字。他的本意是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张茸鸢的脸,她的每一个熟悉却模糊的表情,都在一瞬间翻涌而出,挤满了徐问之的每一个感官。
她的信,字字娟秀,像绽放在桃花笺上的chūn蕾;上元节赴约,她弄丢了钱袋,一双明亮的眼睛顿时黯淡,失落之情藏也藏不住;她见到徐问之买来的银镯子时,脸上的笑并不灿烂,可当她真戴上了那镯子,却总是动手去拨弄流苏,听它在风中淌出细碎的响声……
徐问之竟不知道,这样的张茸鸢,和如今的张茸鸢,到底哪个才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他甚至到最后也没有问她一句,当初的毅然决然,究竟有几分自愿,又有多少真心。
“徐兄……”贺栖洲又唤了他几声,徐问之一个激灵,面上一凉,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呆愣许久。他望着小太监离开的那扇门,突然惊觉:“他方才说什么……内务府已经去了?陛下也已经知道了?”
贺栖洲道:“这么大的事,必然是第一时间知道了。徐兄,咱们得抓紧……如今惠妃娘娘没了,太傅和张大人必不能当作无事发生,那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