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不恨你,我一点也不恨你!
“好可惜,”辞年又道:“好可惜啊……”
这可惜的到底是什么?旁人听来,似是这罪魁祸首在可惜自己只差一点便能完成的计划。
可这话到了栖洲耳朵里,却全然不是这个意思。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在可惜那枝没能别上发梢的桃花,在可惜那没能牵上的红线,在可惜自己也许见不到他们幻想了无数次的未来,在可惜那很久很久以后,上仙界某个小小院子的竹影萧萧里,再也没有了两人依偎的身影……
栖洲视野一花,竟落下泪来,他紧紧攥着辞年的手,想要将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
他们发过誓的,他们许过愿,不能这么说话不算话。
辞年一愣,分明红了眼睛,却还是一把推开了他,笑得比哭更加凄艳:“哈哈哈哈,你舍不得我吗?我是骗你的,我都是骗你的,我就是为了害你,我就是不想让你成仙,我嫉妒你嫉妒得发狂,我……”
“大人!”方才上台查验的神官捧着匣子跑来,他径直走到台前,对着安盱和诸巡说了些什么。两人隔着台阶,jiāo换了眼色,安盱一点头,诸巡的惊堂木便落了下来。
“经查验,yīn司的灵气确实来自准神官辞年。”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辞年方才那一番话,果然句句属实。诸巡又敲了敲桌子,冷声道:“准神官辞年,心术不正,戕害同僚,私自与鬼界联络,盗窃上仙界珍宝,蛊惑他人犯禁养魂,桩桩件件,均是大罪,罪无可恕。即日起,将其押入天牢幽闭,听候后续发落!”
惊堂木一落,响彻殿堂。辞年终于起身,堂堂正正地站在了大殿之上。他在无数把伸向他的剑里,找到了唯一的那只手。可那只手的主人,正被其他侍从拖着,离他越来越远。
栖洲满脸是泪,他疯了似的冲向辞年,却被身后的人用力按了回来,那清瘦的身影不过咫尺,却被越来越多的侍从所包围,他们架起那一袭白衣,沿着路,往那不知通往何处的出口走去。
你得等我!栖洲大张着嘴,却喊不出哪怕一个字。他被侍从拖出了大殿,推出了巡按司。只向后一个趔趄,再抬头时,他已经回到了储仙台,回到了凤麟阁。
周遭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栖洲愣怔许久,终于缓缓抬起手,看向了手上那颗穿了红绳的砗磲。
光滑如新,艳红如血。
庭院内骤然风起,天地变色,原本守在院内的仆从见状,都纷纷撤回屋内,紧闭房门,不再出来。栖洲看着这渐渐昏沉的天色,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了院子的正中央。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狂风卷起他的衣角,chuī乱了他的头发,他却始终木然。
栖洲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道:“辞年……”
话音未落,已是颤抖不已,他捂着脸,将那方才喊不出口的名字,喊了一遍又一遍,喊到喉咙沙哑,喊到声嘶力竭。
滚滚黑云,随着狂风怒号,越压越低。
忽的,一道闪电划破黑云,在栖洲鹤唳一般的呼唤中,撕裂了苍穹。
第一百六十章书难达危局压顶来
闪电劈开山岚,雷鸣炸响,这一声声雷动如同哀鸣的孤魂,一遍又一遍,在空旷的山谷中游dàng。
辞年撑开眼,望着头上那片青灰色的天,眼里不知为何淌下泪来。
他错过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他的过去,有他曾珍视的一切,也有他日思夜想,却最终来不及实现的夙愿。
耳旁的雷声并未停歇,辞年哆嗦着,撑起身体,把自己从混了溪水的石块沙砾中拔出,慢慢地站了起来。视野里的高山如此恍惚,他抬头看着,才想起,是他从上面摔下来了,摔得浑身震颤,仿佛连体内的魂魄都摔成了好几瓣。
他在原地站了不过一会,就听到头顶一阵雷动,那雷声卷着黑云,似是长了眼睛,一见他重新起身,便急匆匆朝他扑来。辞年心惊,他咬着牙,迈开沉重的双腿,只盼着能赶紧逃离这里……他浑浊的视野不断晃动,耳旁除了雷声,便是不知来源的嗡嗡作响,和沉重不已的呼吸声。
是他自己的呼吸声。
辞年越走越慌,以至于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可当他开头环顾,才发觉自己不过挪了几十尺的距离,可这几十尺,他怎么走得这么累?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跋涉了许久,双腿发软,已经快站不住了……他一转头,只见视野里飘过一袭白衣,应该说,那不是飘过的,而是直直冲他走来的。
那人步履矫健,一见他在这,便加快了步伐:“你……”
不是栖洲的声音……辞年累得走不动了,他倚着一旁的山石,看着那不断走近的人,忽然鼻腔一热,涌出一阵腥红来。那人一句话不过刚出口,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他赶忙奔来,想扶起辞年,却被身后一声断喝止住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