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待天明
“娘娘......”
看着铜镜中的佳人云絮眼眶泛红,想说的话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做才能宽慰主子。
贤妃取下发上头饰,从云絮手中拿过白色素服,起身看了眼床榻上睡得正熟的二皇子,黛眉骤紧。
换好了素服,她步到床边伸手轻抚婴孩面颊,眼中满是爱怜。
心中又苦又涩有些懊悔,但只要一想到她的沄儿也有机会,前一刻的悔意苦楚,顷刻间被愤怒取代。
德妃也好,贵妃也罢,都将她视作犬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年入宫时她单纯的如一张白纸,和同期进宫的秀女一样,大家都怀揣着同一个梦想。
每天夜里她都会在脑中回想当今圣上的面容,可惜殿选那日阳光太刺眼,他又离她很远,根本瞧不清他的五官样貌,只有模糊的轮廓。
结合自己想象中的夫君模样,她每想一次便在那虚无的面颊上添上一笔,在她的想象中皇上虽是九五至尊,却也不失温柔。
剑眉星目,面容俊朗,朝堂上威严沉稳,对待嫔妃温柔体贴......若只对她一个人如此,那便最好不过了。
某日后宫中有嫔妃设宴,她们这些秀女也在邀请之列,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嫔妃们,举手投足间都优雅不凡,她不禁头一次对未来产生恐慌。
有这么多貌若天仙的女子,她竟还想独揽皇宠,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就在她沉思时,耳边嘈杂将她拉回了现实,抬眸便见一身穿明黄长袍的男子,胸前绣着五爪金龙,面容俊美,气质不凡。
走在他身边的女子,一袭瑰色红宫装,美眸弯弯,不时掩唇娇笑。
后来她才知道那名女子,就是当朝丞相的千金,也是第一个入宫伴驾的人。
那时的德妃还不是四妃之首,只是个寻常妃子,尽管家世不凡。
席间她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的朝主座看去,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与他人对饮说笑。
之后的一段日子,她身边有人承宠晋位,有人被逐出皇宫或是打入冷宫,唯有她既无福也无祸事临头。
得到皇宠是每一个后宫女子的梦想,哪怕短暂的转眼即逝,也比就此思念着孤独终老,连自个夫君都不知自己存在来的好。
后宫嫔妃为了争夺皇宠,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她都略有耳闻,毕竟宫人茶余饭后所谈论的就是这些。
从一朝得宠到沦为棋子,半年间她经历了许多事,从天堂掉到地狱,再从地狱被拉上那所谓的天堂。
一开始不掺杂丝毫杂质的纯粹愿望,被人狠狠碾碎,由希望演变成绝望。
后宫里满腹城府的嫔妃,帝王若即若离的宠爱,受人摆布的屈辱感,在岁月的流逝中她完全变了一个人。
直到得知自己有孕,她都不明白这么多年来,她是为了什么而活,又是为了什么去与人争斗夺宠。
要是能长久依靠着大树,让其为自己遮风挡雨自然再好不过,但现实向来残酷,也没有人会一直对你好,想要得到就需付出同等的代价。
她是信了那些流言,更因贵妃设计觉着后怕,她怕会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孩子,怕贵妃会抹去关于她的一切,将她的孩子夺走。
她已经失去了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
能否得到皇宠她早已不期待了,圣心如何她也不抱任何希望。
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命运一样坎坷,出生皇家又怎样?
公主成年后幸运的还能嫁个好人家,若逢战事便会送予他国联姻,现在看来想必会是后者。
而皇子从出生起,就注定未来之路会布满荆棘。
就算日后封得亲王,与下任国君称兄道弟,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冠上篡位之嫌,一辈子都需小心翼翼过活,连呼吸都不可太大声,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大皇子一派的人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沄儿的,与其步步为营成日提心吊胆,倒不如自己坐上储君之位!她是没有德妃那般的手腕,更不比她娘家有势,但她相信只要她想,便一定能做的到!
不知不觉间她已来到乾成殿外,看着那紧闭门扉,无视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她一咬牙躬身跪下。
寒风刺骨,她挺直了脊背大声道:“皇上明鉴,臣妾不通药理一时失误犯下大错,并非有意所为,还请皇上宽恕臣妾这一回!”
“臣妾日后定循规蹈矩,不再如此糊涂莽撞,还请皇上开恩!”
“倘若皇上实在难以原谅臣妾,臣妾愿自行了断,只是沄儿年幼不能没有人照顾,还请皇上为其寻个养母......”
说到此处,不知是真的心有不忍,还是在假装做戏,贤妃一阵哽咽泫然欲泣。
随后带着哭腔道:“沄儿早产身体孱弱,夜里受不得寒,每日必得按时进餐,过了时辰就啼哭不止,臣妾无德没有资格教导他成人,只愿他的养母能善待他。”
眼眶中积聚的热泪滴落,贤妃低声抽泣,哭声绝望凄切,连御前宫人都不禁为之皱眉,心生不忍。
“不管皇上最后如何惩处,臣妾只求在临行前,再见沄儿一面,最后抱他一次!”
“沄儿,我的沄儿......”
贤妃紧揪住衣襟嚎啕大哭,脸上满是泪痕,脑中一想到恐会与子分别,心就如同被针扎一般的痛。
赵之闻和许钰刚从殿中出来,便看见这一幕,想到方才殿中场景,二人低叹一声旋即举目望天。
半个时辰前,赵之闻等人与贤妃分别是前后脚来到乾成殿。
贤妃在殿外哭诉求饶,赵之闻与许钰在殿内与诸位大臣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不论贤妃怎样哭嚷,龙座上的人都不为所动,有几名朝臣不忍发声,均被堵了回去。
“赵大人同情贤妃娘娘?”
赵之闻忙摆手道:“许大人这是哪里的话,说到底是贤妃娘娘自作孽,如今事情败露后果自然要由她一人承担。”
许钰但笑不语,将目光投向远处,忽而视线中出现一抹身影,他随即抬手拍了拍赵之闻的肩头。
我到来时贤妃正伏在地上,埋首痛哭,若叫不知情的人瞧见,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冤屈。
“妹妹这是何苦,你的身子刚好,可是受不得寒的。”
贤妃慢慢抬头,许是早就听出我的声音,她目光毫不掩饰怨毒之色,愤然咬牙却是不发一言。
我一挑眉梢故作诧异道:“这还真奇怪呢,此事本不该妹妹一人承担,怎的妹妹先站出来认罪了,话说回来妹妹是真不识益母草为何物吗,郑太医就没有给妹妹讲过孕中禁忌?”
见她瞳孔一缩,脸色有些发白,我心中冷笑话却说的漫不经心:“妹妹如果有错,那郑太医以及妹妹娘家,也该是同罪才对,益母草孕中禁服,这点常识妹妹都不知当真叫本宫讶异呢。”
贤妃十指收紧深嵌石板缝隙,低声冷笑道:“皇上虽未曾召见臣妾,但好似也没有传召贵妃娘娘吧!”
我一脸的无所谓,微微笑道:“妹妹怎的如此健忘,这么就忘记了是你将本宫拖下水的,本宫既然身牵其中,必然得来讨回公道了。”
说罢,我弯下腰凑近她:“听说妹妹在此脱簪待罪,这么好的一出戏,本宫又岂能错过?”
“娘娘还真是爱热闹!”
我侧目:“宫中生活乏味枯燥,不找点乐子打发岂非太过无趣。”
贤妃黛眉紧皱,深吸一口气只觉肋间刺痛:“贵妃娘娘怕不止是来奚落臣妾这般简单吧,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蹲下身来,手背轻抚着她脸颊:“本宫足不出户的那段日子,总会想起妹妹的模样,一想到妹妹的所作所为,本宫这心就十分不痛快。”
贤妃冷笑:“所以娘娘是想报复臣妾么,真是可笑,分明是娘娘先对臣妾下手的不是么!”
“你从没把臣妾当盟友来看,如德妃一样只把臣妾视作犬马,与临危脱罪的挡箭牌,张口闭口的唤臣妾妹妹,您知不知道在臣妾听来,这两个字有多么的让人作呕!”
她的嗓音有些嘶哑,面上神色更是狰狞无比:“您敢拍着胸脯说,您从未打过臣妾孩儿的主意么,怕是不敢吧!其实您比这宫里的任何人都要狠毒,陆嫔还怀着龙胎就被赐死,白嫔钱嫔哪个不是因您而死,还有宁美人也是被您算计致死!”
“德妃宫里的那把火,说不定也是您派人放的吧,依着德妃的性子,只要尚有一线生机她绝对不会寻短见!”
我眉头一拧,抬手给了贤妃一个耳光:“本宫以为你跟了德妃那么多年,旁人不清楚也就罢了,你应该是最明白她的,不想你同他人一样。”
不单将德妃之死归咎于我,当我蛇蝎心肠,还如此看不透......
贤妃捂着脸颊冷冷发笑,目光灼灼:“臣妾都会记恨娘娘,更何况李丞相,臣妾总算体会到陆嫔她们的心情了,也十分明白当初陆嫔为何要毒害娘娘腹中龙胎!”
“后宫争宠各凭本事,就比如妹妹你,前些日子那般嚣张狂妄,如今还不是落得这狼狈下场?”我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现在知道自己有多无能了么,没了本宫你什么都不是!”
“你是母凭子贵,可将来二皇子长大了,一切就会调转过来是子以母贵,依你的能力二皇子未来当真堪忧呢!”我冷冷鄙夷道。
贤妃咬住唇畔,口中渗入血腥都浑然不觉,只是恨恨道:“没生养过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臣妾,不管娘娘怎么说臣妾都是为皇上诞下亲子的人!”
“妹妹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本宫倒要瞧瞧过了今日,妹妹还能不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