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人落蹋
惊蛰将至,天气乍寒乍暖。
今个儿一早宁和宫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慧妃已经醒了,慧妃中毒一事在宫内传的沸沸扬扬,据闻莞辰下朝后便抽空直奔慧妃那里,后宫嫔妃得到消息一一打着探病的幌子赶去那里只为一睹久违龙颜。
后宫众妃极大部分都去了宁和宫,唯有我闭门不出,对此事充耳不闻,一方面是应为我现在没心思去顾忌慧妃,另一方面慧妃是否有恙,我心里一清二楚。
她自导自演的戏码或许能骗过别人,可我却绝对不会是那其中的一个,毕竟对她投毒之人就是我,策划一切的始作俑者也是我,所以她身子好坏与否,我又岂会不清楚。
比起慧妃我倒更在意另一个人,一个被我认为无能从而小觑了的人。
昨夜我与万玉德夜访竹清阁,还未走近便见几道黑影从墙沿跃入宫苑,我虽不懂武技但却能看出那几人非等闲之辈,身手矫健,来去无声,看来是元美人已经察觉到她那宝贝丫鬟不见了,所以才会急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找人为她出谋划策。
我被好奇心所驱使,本想上前看个究竟,幸得万玉德及时制止,才没有被苑中人发现我两在外跟踪。
经此一事,我不禁愈发好奇连宫籍都没有的芳月,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引出这么多武技高强之人现身寻她下落,除此之外,我对元美人的看法也有所改观,原先只当她是个只懂自保之人,谁料她竟是这般深藏不露!
且先不说她与那几名黑衣人有什么关系,又想借那些人之手做些什么。
让我更加匪夷所思的是,昨日万玉德依计守株待兔逮人时,芳月所赶往宫苑并不是竹清阁,而是另一宫苑,如此想来元美人与那人早已暗中勾结,只是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罢了。
芳月虽已被我掌控,却嘴硬得很,本想亲自审问,但我身周眼线众多,稍不留神就会被人逮住机会,失了这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线索。
这一个个的都藏得如此之深,连平日里看似毫无心机之人都在蠢蠢欲动,看来这后宫是愈发的不平静了。
“启禀娘娘,万总管在外求见。”
万玉德?他怎么会来,莫不是昨夜吩咐他调查之事有了眉目?
思及此处,我当即应道:“快请他进来。”
万玉德匆匆进殿,行罢礼后便想开口向我禀报什么,却见有旁人在场,几番欲言又止。
我眸光一转,赫然见巧燕仍立于殿内,顿时心生一计,“巧燕啊,本宫许是昨夜受了寒,这嗓子有些不舒服,你去膳房走一趟,就说今日不必呈汤羹了,让他们改换清粥小菜好了。”
“可是娘娘这天寿节将至,内务府从各宫抽了不少人筹备天寿节,素芹姐姐去了浣衣司还未归来,娘娘身边只有巧燕一人在旁侍奉,巧燕若走了那谁来伺候娘娘啊。”
巧燕小心翼翼的窥了万玉德一眼,面色为难的说道,看似是在担心我,实则却并非如此,她越是这样就越叫人怀疑其居心!
我猛击桌案,蹙眉怒道:“放肆!本宫是主子还是你主子,叫你去你就去,莫非你想抗命不遵?被本宫送去掌刑姑姑那里领罚吗?”
巧燕闻言身形一晃,噗通一声跪于地上,颤声回道:“奴婢不敢,奴婢...奴婢这就去膳房,还请娘娘息怒。”
话音一落巧燕便迅速退殿,听那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心中的疑惑也愈发加深,看来得寻个由头将这巧燕调出华熠宫,这丫头表面上的怯弱胆小全都是装出来的,留她在身边对我只会有弊无利。
“娘娘放心,方才那丫头奴才会想法子将她弄走的,至于娘娘昨夜叫奴才调查之事,奴才查了皇城各个宫门的出入记档,其中亥时至子时期间并无有人出入宫门的记录,奴才先前还以为是有人存心包庇,故此便又询问了其他人等,谁想得出的答案却都相同,因此奴才大胆推测昨夜那几名黑衣人想必此时还藏于宫内。”
万玉德神色凝重的道,面上尽是不解,似是不明那几人究竟去了哪里。
我亦是愁眉深锁,良久才轻喃出声:“不可能,昨夜他们分明是向皇城守备最弱的宫门而去,若不是出宫那会是什么,莫不是他们一早就发现身后有人跟踪,这才来此一招障眼法甩开咱们?”
“奴才也觉着奇怪,他们若是存心如此,那为何不在察觉之时动手?凭那几人的武功杀人封口易如反掌,可却偏偏未有动作而是任由咱们跟着,各宫门记档也都无那时的出入记录,再者这宫墙又有十几丈高,任他们身手再好也无法一跃而上,且还要在不惊动城楼巡夜守卫的情况下逃离皇宫......”万玉德摇首叹息,越想越蹊跷。
起先他曾怀疑李美人与朝中之人有所关联,可这转念一想,任是互传消息也犯不着动用四人夜半潜入皇城,还有这朝堂之上虽分立大小党派,就算是心怀有异也断不会如此打草惊蛇,引人注目。
皇城中看似只有两股兵力在把守,其实不然,还有另一股势力隐匿于暗处,历朝历代在位君主向来都是如此。
一则是提防歹人行刺以保安全,二来是为君主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亦或是调查守备,连那野心颇大叱咤朝堂近十年的李南原,都应忌惮不敢有所异动,那元家又能生出什么事端来?
元镇虽为兵部尚书,却是虚有其表,手中并无什么实权,自新科三甲入仕之后,其地位便愈发的岌岌可危,再加上其女元美人被贬,与李氏之间的关系也不温不火,他不可能会做出此种事来将家族满门性命推上断头台。
与其帮着女儿争宠倒不如打理好与李氏关系来的实在,元镇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这样一想,那几名黑衣人的身份便更加可疑了。
既不是元镇手下的走狗,也并非宫中之人,若是江湖人士又怎会如此轻车熟路?
“万总管不必深究了,只要去会一会那元美人,心中所有疑惑便可烟消云散。”我眯眸思索,面上虽无一丝波澜,附于台布上的手却是越捏越用力。
万玉德闻言附和:“眼下也确实只有这一种办法了,不过娘娘真的打算见那元美人吗?娘娘昨日所布之局以慧妃与陆嫔那两人的头脑,怕是不日之后便会洞悉,而宫外又有好多双眼睛时刻盯着娘娘,娘娘若想与元美人会面,得费一番周折才能如愿。”
“本宫也知道这时机不对,可是元美人已因芳月的失踪按耐不住了,本宫又怎能不去会会她,不论用什么法子,本宫今夜都定要去那竹清阁探个究竟!”
我也知道慧妃与陆嫔互制只是一时,现下我不该分心而是要全神贯注的,盯住慧妃与陆嫔的动作才是,这点我清楚,可是我若不在这里堵住元美人的路,那我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绞尽脑汁布下的局却是险胜,好不容易纳入掌中的线索,又突然分成两头,慧妃与陆嫔暂时不能妄动,慧妃虽转移了注意力,可陆嫔的眼睛却是一直紧盯于我,今日是死敌,难保明日她们不会联手来个不宣而战。
原先是前有狼后有虎,虽身处夹缝进退无路,却还能分身两面游刃有余,可如今元美人身上有太多秘密如一团迷雾般让人看不清楚,昨日那太医又是一眼便参透我所用伎俩,这乃四面楚歌而我正被困其中若不先击溃一方,留出生路便会被困死其中!
这就好比我站在独木桥上,前后都被阻断,进不了也退不了,而桥下水中更有双鳄等着大快朵颐,站着不动是死,落水也是死!
好在元美人那边我还有些把握能抗衡,毕竟我手中有芳月,尽管还未查清她与那群黑衣人是何关系,又在鬼鬼祟祟的密谋些什么,总而言之,她元美人我是见定了!
“娘娘,奴才想到一法子,不知娘娘前几日是否听说过浣衣司,膳房等下人处所中,近日正因鼠患烦忧,吓的那些宫人都不敢将衣物久放屋内,就连夜里歇息只要一听到细微响动便会惊醒,时刻提心吊胆无法安眠。”万玉德拱手说道,语气平缓无奇,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意味深长。
我眉梢一挑,讶异出声:“你的意思是想让本宫借鼠患之名潜入竹清阁?”
万玉德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奴才会放出消息引来巡宫兵将,疏散各宫宫女,而娘娘只需乔装一番避开耳目然后趁乱入内,事后在向皇上请旨以鼠患之名清扫宫苑,投放驱除虫鼠药物,如此一来不仅娘娘心愿得了,还还了那些无法安眠的宫人一个安宁,且将疫病防患于未然,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这计策虽好,却不安全,别忘了那几名身份成迷的黑衣人还藏匿宫中,谁能保证你买通的军将宫人,亦或是本宫乔装后站于本宫身侧的,宫女太监不是那几名黑衣人假扮的?本宫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与那些人碰个正着岂非自投罗网?”
人家想必已经怀疑芳月是我掳走的了,我若依照万玉德的计划行事,顺利便也罢了若出意外,不是将自己送入了虎口?
我不能兵行险著,走错了这一步便会输得一败涂地,会有杀身之祸不说,还会牵连我家族满门,就算莞辰不知此事也没有干系,更会因我陷入困境。
李南原断不会放过此等大好机会,朝堂臣子亦不会消停,就算我说出实情也一样会被指鹿为马,说不定还会被硬扣上些莫须有的罪名。
此计危险大于胜率,我可不想跌下万丈悬崖摔个粉身碎骨,我心中仇怨未消,怎能败于她们之手?
我说过会给欺凌过我的人,设计过我的那些人,还以数百倍,不,数千倍的痛苦与折磨的,所以我不能输,不是我不敢赌,而是我不能赌这一把!
“娘娘奴才会......”
“娘娘,奴婢回来了。”万玉德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从膳房赶回的巧燕打断,巧燕浅笑着朝我作揖,随后将一个锦盒及一包药材置于我身前案上,“奴婢方才去膳房时,碰着了林太医,林太医听闻娘娘身子不适,便叫奴婢将这包药及从家乡带来的一盒薄荷叶赠与娘娘,还说这几日会变天,叫娘娘注意身子。”
“林太医?”我敛目思索,在我记忆中好似,并无与什么姓林的太医有所交集,片刻后倏尔抬眸问道:“哪个林太医?”
巧燕眉头一蹙,挠头回道:“就是昨日在宁和宫中,与娘娘说话的林太医啊。”
是他?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清秀俊颜,在瞧瞧手边的东西,心底顿时疑问丛生。
“娘娘?”
万玉德一声轻唤,让我从沉思中抽回神来,我长叹了口气,接而幽幽地道:“没什么事,万总管方才那主意不好,皇上天寿节本宫呈上那种贺礼,岂不叫人笑话,你且退下再去筹备,本宫乏了想睡一会儿。”
万玉德颔首退殿,巧燕尾随而出,一头雾水,给皇上选贺礼,怎么叫慎刑司的总管帮着出主意?这事儿不是该找御前的人,或是内务府的公公吗?
待殿中无人后,我拿着桌上锦盒及药包,解下帐幔脱鞋上榻,在锦盒周围摸索了一圈也愣是没将那盒子打开,倒是从药包中摸出了一把精致的钥匙。
我将锦盒凑近脸颊打量了半天才发现钥匙孔,打开盒盖之后,竟是满满一盒薄荷叶,翻来翻去也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遂而便将盒中薄荷全都抖出,曲指在盒内轻敲,如此反复几次才发现端倪。
当我拿出锦盒夹层中鼓囊囊的信封拆开来看时,顷刻怔楞当场,全然无心再看那信封中的其他物件。
“无中生有,出师有名,如此方能如愿,亦可避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