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终潦草
“怎么锦福宫住的不舒坦,想迁回竹清阁?”我轻拭着花叶上的尘,头也不回的问。
元妃闻言,抿了抿唇,不知如何作答,垂首僵立了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臣妾的身子有恙,太医说要静养。”
我手上动作一滞,侧过头微微眯起眼:“静养?德妃眼下恨不得将本宫置于死地,而你的立场她也早已洞悉,你觉得这宫里还有令人安心养病的静处儿吗?”
一举一动都尽在他人掌握,以为搬离了现下居所,就能逃得掉身不沾尘?
虽是盟友,说到底也不过是利字所趋,倘若真的觉得事情远超预想那便走吧,反正也不差再多一个敌人。
元妃并无察觉到我心中所想,走上前来从我手中抽去,不知何时折了的花枝,漠声说:“臣妾是想做个了结。”
我看着她挑眉:“什么了结?”
“请恕臣妾不能在此地言明。”元妃蹙了蹙眉,神秘的一笑:“有些事应该早做决断不是么,一直晾着不管他日后患无穷。”
“说的有理,不过本宫还是想知道,能令元妃你这般无措之事是指什么?”
元妃微微一笑,说的轻描淡写:“臣妾早已看淡所有,今时今日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贵妃娘娘,若无贵妃娘娘相扶,臣妾怎有今日,我元家又岂能无恙。”
“如此说来,你是想报恩了?”我微皱着眉,将声音放低:“本宫不需要你做多余的事,只望你保持原样儿。”
元妃面色一凝,沉默了一阵才道:“可是娘娘该很清楚,臣妾此刻的处境,就是臣妾静坐不动,也会有人主动出击,到那时臣妾......”
“不会有那一日!”我揉着眉心驳斥,良久才低低地吐出一句:“退下吧。”
午后的日头渐渐大了,我扶额闭目养神,心头却好似一团乱麻,理不清整还乱,从来没有这般无措过。
近几日来不论宫中有何事,我都执意将元妃排除在外,并不是她哪里惹我不痛快,而是有些事有口难言。
这份恼人的烦躁感,缭绕不断的愁绪,让人脑袋发胀胸口发闷,更是无从宣泄。
闭眼连舒了几口气,才觉着缓过劲来,一抬头,却见红英捧着碟糕点已站了许久,此时才发声道:“元妃娘娘,元妃娘娘她不论奴婢如何规劝都不肯挪步,偏要面见娘娘。”
心里一惊,赶忙与红英等人来到外殿,元妃携着侍女就跪在廊下,今日的日头虽不大,入夏后天气却是日日闷人,此刻元妃的额角早已是满头汗珠。
“还请贵妃娘娘摒退左右,臣妾有话要说。”
依照元妃的意思,我遣走了殿内外的宫人,传她入内说话,看着她那张有些苍白的脸,满腹的怒火顿时散去不少,生硬的语气也柔和起来:“有话坐下说吧。”
元妃摇了摇头,继续跪在地上,双眼毫无避讳的看向我:“臣妾知道娘娘为何事事将臣妾排除在外,是因为臣妾此刻的身子,娘娘早就知道了吧,从第一次探病起。”
我眉心轻拧,不悦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娘娘聪慧机敏,又怎会不知臣妾所讲,这宫内不论大小事宜都逃不过娘娘的耳目,不是吗?”
我侧首拨了拨浮在茶水之上的残叶,端过饮了口:“所以呢,你这话听上去可不像是称赞!”
“确实不是称赞,是质问。”
“质问?”我不屑轻嗤。
元妃目光笃定,一本正经的说:“没错就是质问,臣妾有时真的猜不透娘娘的心思,看不懂您这个人。”
“做主子若轻易就让手下人参透内里,岂不是很失败,你绕了这么久弯子究竟想要告诉本宫什么?”端着茶的手紧了紧,面色却依旧沉稳。
“臣妾想要禀告的娘娘是......”目光灼灼,沉吟了许久才道:“太医说臣妾底子虚恐难将腹中骨肉保全。”
我咬了咬唇,原本的沉稳再也把持不住,连声音都变得喑哑:“你现在是在告诉本宫,你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
唇愈发的要紧,拳也握的更加用力。
“看来是本宫对你太宽宏了,你居然连此种言辞都说的出口,闭上嘴,本宫不想再听你说下去,你也应该清楚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厉声呵斥,握紧的拳颤抖着。
元妃定了定神,凝视着我的眼,道:“臣妾已非第一次为人母,若说没有私心是假的,可臣妾真的担不起这个担子,更没法子保住连太医都摇首惋叹的胎儿,还请娘娘明鉴!”
我半眯着眼,冷冷地道:“你该知道本宫代执凤印,维护皇家颜面,守护宫中规矩,严惩那些违规犯忌者是本宫的职责,可如今你却毫不避讳的告诉本宫,你要舍弃腹中皇嗣,元妃你是魔障了吗,若被人知晓你可想过后果!”
元妃勾唇轻笑,只是那唇际漾开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假若臣妾保住了这个孩子,下场也只会更凄惨不是么?娘娘莫不是忘了朝堂与后宫之间的瓜葛么,您莫不是忘了若臣妾真的生出了儿子,这楚嘉便再无安宁之日。”
我闻言,身子霎时僵硬了起来,有些愕然的看着元妃,无话可说。
元妃的眸子变得冰冷,抿了抿唇淡淡地说:“皇储之争向来都是布满血气,远在边关的大皇子虽不是皇上亲生,却也是正统的皇家血脉,而臣妾就算得老天庇佑诞下皇子也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奶娃,如何与有众多老臣簇拥的大皇子一争高下?”
似是说到了痛处,元妃停顿了,而后才接着道:“臣妾的父亲是兵部尚书,臣妾再诞下皇子不止这后宫会乌云密布,只怕朝堂之上也会翻了天,皇子为何无亲生子嗣娘娘难道还看不透吗,不是皇上有何顽疾也不是皇上没这个念头,而是想有自己的孩子太过困难,朝堂后宫哪个没有做着翻身为主大权在握的美梦?荣华富贵是所有人心之所向!”
稚子无辜,人们只会羡嫉有孕之人,却对那还未成型的胎儿绞尽脑汁,宫中的那些小伎俩她见得不少,也不是没有参与过。
如今换做她为当事人,怎会不惧怕不担心,谁会愿意旁人对自己的孩儿痛下杀手,那可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虎毒还不食子!
“所以当太医说你腹中皇嗣难保之时,你就已想好要这样做了,你为了保住自己命竟不惜葬送,这还未来这世上看一看的孩子?”我眼神阴冷的看着元妃,一字一顿的道。
承受不住眼前人阴郁的眸光,元妃别开脸,却在暗地里攥紧了袖边儿:“是,就如娘娘所言,臣妾是个自私的人,为了保住更多人的性命,臣妾可以狠下心来送这孩子上路!”
再者,她之所以会怀孕,只是一个意外。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又何必在执迷不悟的走下去,她已经没有过多的欲望,最大的心愿莫过于保持原状元家安泰,更大的,更高的,那诱人的位置至尊的宝座,她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这里的一切都很肮脏,为了自保这里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宫人的命视如草芥,而那些无罪妃嫔腹中的孩子更是那些人欲望的牺牲品,对此刻的来说她并无庆幸欣喜,却是犹若死里逃生后的平静。
宫中的生存法则,最重要的一条:皇宫四处都要人眼所看不见的耳目,有些事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嘴长宣扬,傻兮兮的佯装不知,选择折中的法子和平脱身,乃保命最佳选择。
“娘娘眼下正处紧要关头,还是不要多为臣妾之事费心的好,娘娘虽代执凤印,可朝中嘈杂声不曾间断,娘娘的地位还不稳更不能随意干政插手朝堂之事,所以此事臣妾会自己解决,绝不会牵扯到娘娘。”开始的是她,将话题终结的也是她。
我不敢看她的脸,低着头不发一言。
“娘娘放心,臣妾永远不会做出背叛于您的事,臣妾至死都是您的拥护者,这点您尽可放心。”闻声抬眸,迎上那笑着的人,脸上虽笑着,可她那眼中的笑意,还是太浅。
“兄弟”相残?若是儿子了话。
现在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谁死谁活,我早已不在乎不是吗,为何还会对元妃不忍,明明很不一样的说。
若真是儿子,元妃是由我一手扶持的,在旁人眼中便会将我两归为一列,如此,我与苏瀛便成了仇敌,并非我还在意,而是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掺和进储位之争。
乱了,所有的一切都乱了,我又怎能装着傻,佯装自己不知内情?
莞辰若知晓了此事还不知会如何作想,或许在他人眼里我真的是祸水,是他们的眼中钉,却唯独,唯独不想让他也笃定的认为我真如那些人口中那般卑劣。
边关战事蓄势待发,一旦开战便会心力交瘁,德妃蠢蠢欲动,处心积虑的想要除去我,现如今元妃又是这样,被夹其中我真的不知要先忙哪一头,要先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