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尘世渺
月色朦胧,孤身一人站在殿里,尽管盆中的炭火烧得通红,我仍是觉着有些冷。
像这样半夜惊醒已不是一二两次了,每每到了那个时辰便会醒来,不是做了多么可怕的噩梦,也并非身体不适想的太多,只是单纯的没了睡意。
浮苹从外头进来,呈上刚沏的热茶,又拿过件衫子披在我身上,说:“要不奴婢白日去一趟太医院吧,这都连着好几日了,奴婢担心娘娘的身子。”
我端起温热的杯盏,饮着茶水,叹道:“不必了,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清楚。”
浮苹垂了头不语,静默一会儿又道:“奴婢有件事想向娘娘禀报,娘娘听过后便罢了,可千万不要动气。”
我笑了笑:“说吧,什么事?”
“德妃娘娘的宁和宫,近日夜间总有可疑人影走动,宫中都盛传一则流言,说是,说是那夜德妃居所起火是娘娘授意的,而那人影则是......”话还未说完浮苹便住了嘴,不再说下去了。
“是德妃的鬼魂,故地重游,回来找本宫索命?”我挑了挑眉梢,接下浮苹未敢说出的话。
“奴婢该死。”
我摆了摆手,无所谓的笑着:“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鬼魂,漫说本宫不信这神鬼之说,就是真的信真的有,本宫又有什么可怕的,孰对孰错各自心中都有一本账。”
浮苹埋低了头,应着:“娘娘说的是,待天亮了奴婢便吩咐下去,让那些乱嚼舌根的东西将嘴都闭紧了!”
我将杯盏搁在案上,扶着案沿坐下:“今夜好似不该是你当值,红英人呢,她去哪儿了?”
红英的行踪是我当下最在意的,在意到可以将手边所有事情都甩开,只专注的盯着她一个。
浮苹闻言愣了愣,随后悠悠地回道:“方才宫外有人叩门,红英去应门了,还好御前的人大多都歇下了,并未听见响动。”
我皱了皱眉,心有不解:“这三更半夜来叩门的,莫不是找皇上?”
浮苹摇了摇头,回道:“率先闻声的宫人也曾问过,但那人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叩门,可把门边的宫人吓坏了,禄公公在皇上歇下后便出宫了,奴婢等又不敢惊扰皇上与娘娘,便让红英带了几个人出去先看看究竟。”
“后宫中的那些个嫔妃,怕是没这个胆子大半夜的来本宫这里,若是朝事也不会在问及时一声不吭的,看来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了?”我沉了脸冷笑道:“你去红英那里瞧瞧,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搞鬼!”
浮苹点了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谁想这浮苹刚走了几步,红英便走了进来,在浮苹不解的目光,朝我颔首小声说道:“娘娘,宫外有人找您。”
我眉头再次一紧:“是何人找本宫,去告诉他若无要紧的事,叫他白日里再来吧。”
红英面色有些为难,看了眼离她不远处站着的浮苹,吞吞吐吐地说:“想,想要求见娘娘的人是,是......那人说有要紧的事求见娘娘!”
像在忌讳着什么,红英始终不肯明明白白的说清,看着红英脸上纠结的神色,倒让我记起了一件险些快要遗忘的事。
侧过头瞥了眼榻上熟睡的莞辰,我起身上前将帐幔拢了拢,这才随着红英一起出去。
屏退了所有宫人,跨过门槛,站在那一身太监服,躬身作揖的人影身前,淡淡启唇:“是谁派你来的,找本宫所为何事。”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招了招,向是在唤着什么人。
接着在我讶异的眸光下,从黑暗中缓步走出了几个人,也如我面前人一样,都是身穿太监服,一个个都是极为陌生的面孔,手中无一例外皆捧着大大小小用绸布包裹起来的盒子。
“这些是我家主子敬献给娘娘的,主子不久前得了些珍稀物件,想着娘娘用来或许合适,便差小人给娘娘送来,还望娘娘看在我家主子为您如此费心的份上收下它。”
我冷冷地扫了眼,他们双手呈上的东西,抿了抿唇:“拿回去吧,本宫用不着这些。”
说罢我拂袖欲走,那人却不放弃的黏上来,上前一步跪在地上,“主子为寻这些东西可谓是费尽了心力,娘娘您就收下吧,我家主子说了,若您坚持不收我等也不必回去了。”
我转眸,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冷笑道:“怎么就凭你们也敢威胁本宫?”
“小人不敢,只是主命难违,还请娘娘见谅,娘娘既执意如此,小人及一干随从也只能以死谢罪了......”话音一落,几人不约而同地掏出匕首,紧握在掌中,一副视死如归的坚定模样。
这计算的还真的精呢,看来是早有筹谋。
就是东西送不到我手里,也要让自己人的血溅在我华熠宫的宫门口儿,这又是何必?
我攥了攥手,命他们将东西放到宫门口,微微颦眉:“回去复命吧,不管你们是如何潜进宫来的,下不为例,倘若再漏夜前来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领头的那人埋首应了声是,从容不迫地说:“主子还有一句话托小的转达给娘娘,主子说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他初心不变。”
你不变,不代表我不变,我不变,不代表这世间的坏境不变。
曾经想你的眉目,想到模糊,不顾一切的去保留去记住有关你的一切,你所给予的柔情温暖。
一遍一遍反复温习,再苦再艰难都未曾放开过,任是这般坚持最后我又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在对上你那双冷漠的眼眸时心如刀割,血淋淋地,不过是在听闻你那些决绝的话语时,丢盔弃甲,泪沾衣襟。
你没有给我的,不曾给我的,无法给我的,如今我都已在别处得到,曾经的你为何就那般信誓旦旦不怕失去?
我自嘲似的笑了笑了,好一个初心不变,但愿日后你还能这样说。
“娘娘这些,这些都是......都是什么啊包的这般严实。”红英挤出一抹笑容,凑上前来好奇道。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包裹,面无表情的走开:“都处理掉,丢到本宫看不见的地方去。”
你能做到不介意,但是我介意。
自从那日一别,我便没有想再与你有任何牵扯,为何你还不肯放手?
我所认识的苏瀛,当是儒雅翩翩,轻裘缓带,笑容温柔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而不是现下的固执冷冽,当断不断纠缠不休。
这不叫痴情不叫难忘,只是心有不甘,就像自己原本钟爱的物件被夺走,单纯的占有欲作祟。
缓缓合上门,殿里的熏香已经燃尽,只余一缕幽香于空气中浮动,若有若无。
步到床头,掀起那帐幔坐在榻边,伸出手轻贴在那沉睡人儿的脸上。
手中冰凉不过片刻,便被他的温度侵蚀殆尽,渗透我掌心肌肤。
我蹬掉鞋躺在他身旁,依偎在他肩上,手臂横在他的腰际,闭上眼每呼吸一下,他的味道便会悄无声息的窜入鼻腔,让人觉得心安,同时又觉得莫名的心酸。
原以为苏瀛会是我这一生最好的归宿,他温文儒雅,笑容和煦的如同三月春风,惹得不少闺中女子芳心暗许,念念不忘。
我两在大好年华时,相识相知,到后来的两情相悦,我看的出他温和笑容下的孤寂,也知他走的小心艰难,任是他身周危机四伏,我也愿与他共同面对厮守到老。
可谁知计划却赶不上变化,世事总在变着,来的无声无息,快的令人措手不及。
苏瀛看似平易近人,但眼下细想起来,他才是我真正不曾看透过的。
对于莞辰我竟无法形容,也无法用语言来描绘他带给我的感觉。
他来得突然,性子多变忽冷忽热,像这样的一个人或许旁人会觉着难以相处,更没有能与他走完余生的把握,但于我而言他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使人着迷沉沦。
一开始的抵触,到如今的紧抓不放,期间有过争执也有过冷眼更不乏利用。
我并不怪他的处心积虑,带我入宫又将我撇在莺莺燕燕间,受尽冷眼嘲谑与人争斗竞逐,毕竟环境如此,就是想避也无处可逃。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与他情愫渐生,那一刻我便明白了,若要与他长久便需深谙这宫中的生存法则,懂得谋算人心让自己强大起来,学会保护自己不再缩在他的羽翼下寻找庇护。
原本怯弱总是小心翼翼的我,在恨意与愤怒的浇灌下,渐渐褪去一身天真稚气,从而成了今日的我,能够和他相配的我。
相较于苏瀛或许莞辰才是我曾认为看不透,实际上却是真正明白的一个。
他的情夹杂着利益纠葛,并非人人都向往的那种纯粹,后宫人人都道他无情,唯有我知他骨子里其实不是什么无情冷血之人,谁叫他是一国之君呢。
没有因哪来的果,因果循环因果循环,只是不知往后日子又会有多少风雨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