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子溢朝她看去,孟洲洲面对着落地穿户外的大海,月光下她缩着腿坐在沙发上,头发盖住脚背。她的眼睛那么黑,好像此时的夜空,如果让牧子溢形容,他觉得,孟洲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
“我能问问,你当时为什么想解约吗?那时候飞鸟明明那么红。”
漫长的沉默过后,孟洲洲叹了口气:“因为太累了,这里——”她指了指心口,“这里太累了。一天只有四五个小时的睡觉时间,然后就是录节目、排练、跳舞、拍广告、饭局,饭局,又是饭局。喝酒、节食、喝酒。经纪人的谩骂、陌生人的谩骂,有时候你明明不知道做了什么,也可能是什么都没做,就有那么多人让你去死。他们每天都让你扮演另一个人,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不笑都由不得自己,你不能决定自己的头发,不能决定自己的造型,不能在公众面前说想说的话。你不能抱怨,不能说累,他们会讥讽你明明有那么多钱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牢骚,好像你就必须把这一切都憋在心里,只要有一点消极的情绪就是做作,就是虚伪。你不能和粉丝说我可能快要撑不下去了所以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再努力了。我觉得我已经够努力了,但总有人觉得还不够。而当你认真做自己的时候,他们又觉得你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
牧子溢的心嘭嘭直跳,孟洲洲说的每一句话,他竟然都懂。
“现在也并没有好。什么也没有变好。所以我也不会好了。”
“总会……变好的吧。”牧子溢张嘴,嗓子却gān的难受。
“是吗?那你要好好的。不要像我,不要学我。”孟洲洲转过头来,脸颊靠在膝盖上,温柔地笑了。
看着孟洲洲的笑容,牧子溢忽然觉得好难受,他的心脏好像要爆炸了,变成一束花火直冲云霄然后在寂静里冲向毁灭。
这一瞬间他好像又落入了那个他心里一直存在的漩涡里,那个被他自我拉扯的傀儡,像飘零的落叶一般被漩涡裹挟着冲入地狱。
他渴求一个出口,但是求助无门,他是被丢进了洗衣机里的猫,高速旋转的滚筒带着水花将他一遍遍地溺毙,他头晕眼花,他四分五裂,他奄奄一息,他看得到外面混沌的世界可永远够不到那个可以解救他的开关。
“你呼吸啊!你快呼吸啊!”
虎口的刺痛令牧子溢稍微回神,孟洲洲焦急地拍打着他的脸颊,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刚刚他一直屏着呼吸。
见牧子溢恢复了过来,孟洲洲跌坐回沙发,她认真地对牧子溢说:“你也病了。”
“呵呵……”牧子溢惨白着脸,一言不发。
下一秒,一片yīn影笼罩在他面前,一个带着体温的金属挂件落在他的胸前。孟洲洲在他脖子后面温柔地扣上,托起吊坠看了看,她说:“不要再生病了,你得快点好起来。你得找到你的药,然后需要一味药引子。我会帮助你的,到时候你得告诉我,告诉我快乐是什么滋味。”
说完,她施施然远去,裙摆飞扬,动人心魄。
牧子溢打开手机,屏幕是一张德国的风景照,是那张明信片的背面。看到这张图片,他的心跳渐渐平稳,牧子溢颤抖着拨出电话,然后在嘟嘟声中得到睡意朦胧的:“喂?”
蘑菇云从天空中被收回,焰火重新凝结成一团,小木偶从漩涡里被释放,而主人打开洗衣机的门救出孱弱的猫咪。
瑟瑟发抖更深露重的夜里,病人终于得到了那味良药。
还好漫长的黑夜里,有人说:“我在。”
如此,人心里纠结复杂的毛线团终究可解,再回头看,这一生也不算难捱。
第72章端倪
那天接到牧子溢的电话以后,傅瑞经常心神不宁。
他听得出电话那端牧子溢情绪的不对劲,虽然牧子溢说自己只是因为做噩梦了。
今天是《繁星民宿》的首播,也是牧子溢从海边回西京的日子,傅瑞早早地在机场等着牧子溢,亲自接他。
所谓接,也只能是跟在牧子溢的车后头,然后看着他一路回家。
牧子溢认识傅瑞的车,身边被粉丝环绕,他温柔地和粉丝说了几句话然后上车。
到了家,邹城没有跟上楼,牧子溢直接去了傅瑞那里。
“前几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晚上打电话给我?”傅瑞抬起牧子溢的下巴,他的眼神怯怯的,傅瑞又抬起他的手,看看他是不是受伤了。
牧子溢一把抱住傅瑞的腰:“老傅,让我抱一会儿。”
傅瑞回抱住牧子溢,带着他坐到沙发上。
不一会儿,牧子溢竟然睡着了。
傅瑞梳理他的头发,觉得他一定有心事。这种感觉是没和他在一起时就有了的,牧子溢虽然平时看着很阳光很活泼,但傅瑞已经有好几次发现,牧子溢会时不时陷入一种十分消极的情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