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唱了。”
晏沥的声音近乎冰冷,沉而低,被淹没在合唱声中。没有人听到,没有人理会。
“我说别唱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怒,说出的字都带着些许震颤,字与字之间都是牙齿厮磨在一块发出的声音,仿佛能摩擦出火花来,惊得所有歌声都在一瞬消失了。
几人反应不及,发愣看着他,又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让他突然bào怒。
世界清静了。
他顾不上叶总那错愕的表情和造成损失的可能性,指尖颤动着打下两个字发给尹子妍。
【地址】
随着提示音一响,他收到了尹子妍发来的地址,迅速拿起了搁在椅背上的外衣。
“我有急事先走了,回头我联系你和方总。”
话音一落,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饭店,飙上高速。
晏沥从很小起就是一个不爱说话,更爱思考的人。有时这种思考会变成一种带着自我判断的脑补,并且一旦落实,他会不断地往那个方向去想,越想越到深处、远处,最后预见的往往是事情最坏的结果。人心,他会往最坏处想;事态,他会往最坏可能想。
正如现在。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自己为什么这样反常、为什么四肢冰冷无力、为什么全身连着脊柱都在颤抖。
他眼中只有目的地,火车站、曲州。
晏沥莽莽撞撞地终于登上他这辈子没坐过的高铁,找到位置坐下,整个人显得六神无主。
赵铭奇在这时打来了电话,听筒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是如何费尽千辛万苦买到的两瓶酒,并问晏沥今晚去不去他的酒吧喝。
“我在高铁上。”
“??你没病吧?”
“去曲州。”
“曲州??那是什么鬼地方?你去那儿做什么?”
晏沥简略地将情况和赵铭奇说了说,对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晏沥以为电话断了。
“晏沥,事到如今,承认吧。”
“承认你其实喜欢她很久了。”
“你只是懦弱得不敢认。”
到了曲州,他又经历了一个人生第一次,坐黑车。犄角旮旯都布满了灰尘的面包车,司机却说要再等一两个乘客再出发,深更半夜的,再等人来怕是要等到太阳都升起。
最终晏沥付了十倍的钱,对方才同意只载他一个人就跑一趟。
凌晨到达客栈时,他冲到前台询问有没有人失踪。前台的人平静而又慢悠悠地告诉他,下午好像是有个女人在找人,不过刚出去没多久就找到了,就擦伤了点皮,来问他们要过酒jīng。
他本想冲进房间内看一眼,最后还是作罢,在中央的大厅里坐了一宿。
晏沥没有睡着,他虽然觉得疲惫,却没有丝毫的困意。
他低着头,手臂架在膝盖上,头埋进了臂弯,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吱吱嘎嘎作响的木窗chuī进夜间的山风,这才让他有了这一天下来的片刻冷静。
回想着赵铭奇在电话里说的话,他想起了种种学生时期的往事,心里不是滋味。
他不敢确认。
矛盾、犹豫、怀疑,五颜六色的情绪搅在一潭死水里,混出个令人头痛剧烈的颜色来,那般纠缠与晦暗。
晏沥chuī了一夜的冷风整理出来的一点思绪,却在早晨见到柏菡轻飘飘地从台阶上下来、踩着人字拖穿过大堂的样子时,全数瓦解。
又一次,情绪与身体比他的理智先动。
他将柏菡抱入了怀中,力气之大,生怕一不留神她就逃走了。
一闪而过的念头竟是她没有失踪,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擦伤,真好。
这样的想法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许久,怀中的人用力挣脱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
晏沥低头看着柏菡,她的视线却越过了他,不知聚焦在何处。
她的眼睛明亮清澈,细长的睫毛忽闪着,yīn影投映在眼底,美极了。除了美,也冷漠极了。
嘴角似笑非笑的,但笑意不达眼睛,仍旧是冰冷冷的。
晏沥盯着她看,盯得出神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愣愣地响起。
“复婚吧。”
话一出口,他清醒了,想收回都来不及。
比起懊悔说出这句话,柏菡平静的神色却吸走了他的目光。
他哽着有些沙哑的声音问她有没有听见。
她说听见了。
然后呢?
他一哽。
然后?是啊,然后呢?她同意,他们这样像陌生人一样去再结一次婚吗?又或者是,她根本没有同意的想法。
须臾,她像对陌生人那样,露出一个营业式假笑,说她去吃早餐,消失在了视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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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疯了才会听信了赵铭奇的话。
是疯了才会抛下应酬不顾一切地赶到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