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外人,”晏沥抬眼,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林沐琴,“她是我妻子。”
林沐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声音不连贯地说:“你们离婚了,她就是外人。”
“我会求她回来的。”
求?自己的儿子何时用过这样的字眼。
柏菡毅然决然地离了婚,离婚后晏沥却追着她跑。再看自己,年过半百了,相守三十年的丈夫竟然为了一个外人的事情,骂自己是泼妇,要离婚。
她在心里来回比较着自己与柏菡,越比较越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自己至亲的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
林沐琴仰着头,看已经长得比父亲还高的晏沥,他凌厉的面孔遮挡住了她眼前的一片光,又转回书桌前坐着的晏廷身上。年过半百,却仍旧挺拔jīng瘦,无人不晓他生意场上的手腕,无人不赞叹他的样貌气质。
可是呢。
“你们何时把我当过自己人!晏廷,我跟你结婚三十年,你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吗?我和你说话,你哪次不是半死不活地吐出一两个字来敷衍我,我还要安慰自己说你只是工作忙,你是不擅表达,你只是不爱说话。你知道有多少夜晚我是以泪洗面的吗?你知道和一个木头人过三十年已经快要把我bī疯了吗?柏家的、李家的、徐家的在我面前秀恩爱时,我能想什么呢?我只能想我的丈夫比他们优秀,仅此而已。”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后来晏沥出生了,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尽可能不去想你的冷漠,尽心尽力培养他。而你,晏廷,你从来没有参与过他小时候的教育,家长会从来是我一个人去的,你除了工作就只有工作,你问过他的学业吗?生病了带他去过医院吗?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我们就是一个丧偶式家庭,你根本就不存在。可是呢?”林沐琴将视线挪到晏沥身上,“你和你父亲一模一样,沉默寡言,长大了就不理我了,一个个把我当洪水猛shòu似的避着躲着。事到如今,一个嫁进来不过四年的外人却得到了更多的关心?你让我怎么甘心。我的丈夫为了这么件小事要和我离婚,我的儿子有了老婆忘了娘。柏菡她能给你什么?是她要和你离婚!她根本没有那么爱你!她甚至未必生得出晏家的子孙后代。”
晏廷沉默了,搭在书桌边的手悄悄握紧,目色沉下去。
晏沥说:“我一直明白母亲你对我的关心,但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为我铺路,让我按着你设想的道路走,小时候从我做每件事的时间,到我卧室里东西的摆放位置,都必须按照你说的做,学校里家庭普通的同学不准来往,做完作业就要听你给我讲别人家的故事。”他顿了顿,平息了语气里的起伏,“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但是我需要再次向你qiáng调,无论生孩子与否,她爱我不爱,都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就像父亲母亲的婚姻,也没有必要为了我考虑,委曲求全来的‘和’并不是真正的幸福。”
“她和我离婚,是我的问题,不是她的。”
他说完这番话,一家三口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许久之后,林沐琴哽咽着深深望了晏廷一眼。
因为长辈从小定下的姻缘,因为迷恋他的优秀与容貌,当年她满怀憧憬的嫁给了晏廷。从前总向自己炫耀的余平露也对她低声下气了起来,她一时风光无两,朋友们都巴结着她。可过不了多久,她就发觉晏廷对她只有礼,没有情,她问一句,他答一句。但她并不想分开,也不想和晏廷离婚,这样一时的傲气只会让那些巴结她的朋友又嘲笑她,她也舍不得放弃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于是在晏沥出生后,她把生活的重心放到了晏沥身上,把他视为所有物,想要将这个晏家的继承人培养好了,那这样度过一生也未尝不可。
但是,随着他越长越大,晏沥离她越来越远,晏廷也仍旧是那副不着家的模样。
她越想晏沥说的话,越觉得这辈子是过错了。
那个男人,晏廷,仍旧平静地坐在桌前,波澜不惊地垂着眼。远观仍是年少时让她心动的那个样子,可凑近了看,实在冷得让她疯。
林沐琴转身缓缓走出了书房,晏沥望着她的背影,五味杂陈。
一直沉默的晏廷终于开口了,他问:“我对你的母亲,真的很冷漠吗?”
晏沥一怔,回过头,半晌后点了点头:“是的。”
他曾经对柏菡的态度,与父亲对母亲的如出一辙。但是柏菡不是林沐琴,他也不想成为晏廷。
也许现在还为时不晚,他不能像父亲一样,一生眼里只有工作,对身边人却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