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荼愕然,脸上的慌乱还没来得及收去,只低下头,摆弄着她的刺绣。“拂以你在说什么呢?”
“嫂子已经和他见过了吧。”
“我不知你说的是何人。”
“自然是霁初,嫂子不会连自己的妹妹在他身边都不知道吧?”
阿荼猛地站起来,“拂以,你要再说胡话,我就走了。”
“坐下。”她的声音低了一个度,令阿荼心发麻。“我不打算破坏你如今与我大哥的生活,可前提是你必须跟我说清楚,我要知道,你究竟会不会给国公府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只要不安,就会想起国公府被大火烧起的那个场面,即使是大哥会痛苦,可若阿荼会危害到国公府,她也会选择下狠手,她本就是个...毒妇啊。
阿荼见这回是真躲不过了,只得坐下,将话道来,“得知你被贼人掠走,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时候,受了打击,能开口说话了,也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那你应该想起自己还有个妹妹。”在南巫,钰洛都是将她当成了阿荼,做替身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我想起来了,可是我不想回去,南巫一直都在换地方,我不知道,如今又换到了何处。听临渊说,你被南巫掠走的时候,我本想把事情都告诉临渊,可是...我又怕因此给他招致灾难。”她拿帕子抹着眼泪。
以前阿荼哭的时候,还会直接大哭出来,现在,倒是被老太太调整得端正了仪态。“霁初找你,所为何事?”
她一顿,“霁初他,在找北望楚的下落。”
“!”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何他还不放弃寻找北望楚的下落?“你可知他与北望楚有何渊源?”
她张张口,欲言又止,拂以便道,“嫂子若是不说,我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大哥。”
阿荼立即道,“不,我说。”这是霁初的事情,本不该她来开口,但现在也只得认了,“霁初本是南巫与外族的人,驭兽正是传自他的母亲,可他的母亲在南巫人排斥之下,毅然跟他父亲在南巫生活下来,因为若是逃离南巫,就会受到南巫的诅咒。北望楚去南巫夺走秘术时,带走的,还有他母亲的性命,夺走了她的妖丹。”
等等,妖丹?“霁初的母亲是...妖族?”
“嗯,先生是半妖,虽不能像妖族一般修炼,但跟人族相比,也是有些法术。”
难怪当她学会驭兽之术后,霁初会那般惊讶。
“他父亲为了取回母亲的妖丹,离开部族去寻找北望楚,却再没回回来。族里都说,许是死了。”
原本以为和他已经两清了,可结果,却又承霁初一回恩情。“嫂子知道北望楚的下落?”
阿荼离开部族那么多年,江湖上的事,知道的应该也不多。
“我不知道,可他已经找到了北望楚的下落,正打算去云国看看,只是此次,他打算把钰洛留下。”
她不知如果把钰洛留下,她又该如何跟家里人解释,他们会询问她的来历,询问她的过去,她甚至不希望,临渊会知道,自己竟是掠走了拂以那个部族中的人,太难堪了。
“你是不打算把钰洛带回来?”
“我...”她锁眉的抽泣,“我不知道,我不希望打破现在的生活,我与临渊过得很好,可如果钰洛来了,这一切都会变了。”
说了说去,最后还是为了自己,害怕有一天会暴露过去。
她淡淡道,“我欠霁初一份人情,这人情,总归是要还的。钰洛我会带走,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不希望大哥和谨逸受到伤害,希望有一日不会因你的过去,给国公府带来伤害。”
“多谢,多谢......”阿荼已泣不成声。
夜半子时,霁初出现在国公府时,拂以已经在院子里,等得打起了瞌睡,一阵冷风过来,将她唤醒。
霁初见她,似乎也不怎么惊讶。也是,他曾经调查过她,自然也知道阿荼与她的关系,怕是早就见到了阿荼。
“先生,别来无恙。”那夜的刺杀,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
他摘下笠帽,露出深邃的五官,大大方方坐下,“早知是你来,就让你准备好茶了。”
“鞠竹,备茶。”下了令,她又坐下,“前段时日,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你倒是没变,对自己下手,还是那么狠。”那匕首都已穿破她的手掌,险些断了筋,如今她抬手之时,还会有酥麻的感觉。能对自己下手狠到这种地步的,他也没见过几个。
“因为想活下去,我倒是没想到先生会再到梁京,也没想到,救我的会是先生,本以为先生应该对我痛恨至极。”
“再恨你,也恨不过南巫。”鞠竹上了茶,二人同坐一桌,这是自她走出了南巫,就没想过的场面。“先生既要留下钰洛,就让钰洛跟着我吧。”
女子面容沉静,带着淡淡的笑容,柔软的长发,已经绾上了妇人的发髻,她骨子里头,分明不似看起来的这般温柔。这般美貌,当是用人迷惑人的。
“就依你吧。”
随后,鞠竹上的茶,续了两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了她成亲,嫁人嫁错人,聊了他带钰洛走了一路,碰了多少奇怪的人。很奇怪的是,她本觉得见到霁初会恨不得杀了她,而霁初也会同她势不两立,可跟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两人能像老友一般聊了半宿,也是她始料未及。
“云衡月倒也是心思沉的人。”
“我见过心思最沉的人,先生居第二。”
“第一是谁?”他可不想低人一等。
拂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若是有缘再告诉先生吧。”
他失笑,又听她道,“待先生见到北望楚,还请记得,帮我多揍他几拳。”
“好。”天色渐亮,远方刚刚破晓,他戴起笠帽,“阿丑,好好活着。”
“望先生平安。”这是第一次和霁初这么平和的聊天,不知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当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对面已经空了,续的半杯茶,荡开几缕波纹。
出了国公府的男子,站在不远处注视国公府的牌匾。低喃道,“还好,你走了,差点就把心给你了。”
指节分明的手按下笠帽,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