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306、夜深忽梦少年事(苏锦莲篇)

  时间线:林肖玦父亲尚未封王,林肖玦仍旧住在宁江。两人此时大约十三四岁。

  【苏锦莲视角】

  外面传来一声响,碧萝和含桃脆生生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

  “奴婢恭迎林少爷!”

  “锦莲呢?”

  “回少爷的话,咱们小姐在里面午休呢,不如少爷在外面等等?奴婢去给少爷沏杯茶。”

  这是碧萝的声音,她向来最是活泼,苏锦莲手下的许多事情都是交给她去办的。而林肖玦在听到这一声后竟是丝毫没有退意,反倒是有些兴奋地低低笑出了声:

  “你只说锦莲在午休,却没说锦莲是在哪里休息的,内室还是院子里?”

  “回林少爷的话,是在院子。”

  “向来规矩只有不准外男进女子闺房,但没有不给进院子的道理。想来她在院子里也只是衣着齐整闭目小憩,本少爷就去看看,绝不打扰。”

  外面的人说话都是刻意稍微压低了声音,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苏锦莲一直在等着林肖玦来,且习武之后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得清楚的。

  在穿越到这个王朝之后她最不习惯的有两件事,第一是被人伺候着洗漱更衣,二就是这些人老是“少爷”来“奴婢”去的。动辄跪下,礼仪颇多,好在与苏锦莲自小一同长大的林家少爷还算是个开朗的,倒是常常能与她解闷。

  闻声越来越近,苏锦莲心念一动,连忙闭上眼睛调匀呼吸,做出一副已经睡着的模样,想要看看他有什么反应。此番闭眼,却是没能看见初初长成的少年踏着满地落花而来的场景,让闺中的满院灼灼桃夭都成了他的衬影。

  只闻得香风被掀起一阵,柔软的袖摆已经垂落到苏锦莲的脸上。上好的天蚕丝轻轻从面颊上刮过,触感冰凉微痒,在从鼻端扫去时让苏锦莲再也憋不住笑,猛然睁开眼睛。

  入眼是他如常的俊秀面容,虽未完全成型但已初露棱角。剑眉英挺,凤眼含笑,上方的桃粉花云竟是也及不上眼前人分毫。尚未来得及开口,眼前的面容忽而在眼前放大,林肖玦竟是俯身下来,离苏锦莲只有咫尺之遥。

  “怎么了?”

  再怎么说苏锦莲穿越过来之前也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虽说又回到了十三四岁的光景,面对一个比现在的自己大一两岁的少年郎还不至于手足无措。伸出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苏锦莲刻意又贴上去了半寸,只恰到好处地留出一点距离。

  果不其然,他脸一红,到底没好意思再继续下去,连忙起身故作镇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怎么每天没个正形,据说你爹爹要封王了,将来你是要当王世子的,可不能再这样。”

  她的声音永远那么温柔动听,对视的一瞬间又能让他无端地加快心跳。听到“王世子”三个字,林肖玦忽而脸色一沉,忧心忡忡地一把握住苏锦莲的手,声音尚带有几分少年稚气:

  “锦莲,我爹爹的封地在岭南,离这里挺远,就不能常常过来看你了。但你放心,我去了岭南绝对不会忘了你,以后有什么好玩的记得给我寄信,等到了年岁,我就娶你进门。”

  她脸一红,轻轻在他身上一拍:“你怎么整天婚嫁挂嘴边,去了岭南虽然与我相隔万里,也要好好学着骑马射猎,你父王才会开心。”

  “但岭南虽好,没有你我就觉得无趣。锦莲,真希望我们快些长大,以后永远能在一起,我若他日能登高位,必将让你立在我身侧,成为最让人倾羡的一对眷侣。”

  年少时的海誓山盟并非是怀着虚伪的念头和欺骗的目的,而是当时视线太窄,以为眼前的这个人就会是自己将来的天地。

  那时候的苏锦莲尚未能像之后一样将许多事情参透,只觉得命运的安排总是对自己太过青睐,让全天下的好事情都砸到了她的头上来。

  “好,我等你,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当然,年少时的光景也并非全都被欢喜填满,当临别之际徐慧月的消息传来时,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把苏锦莲砸得晕头转向。

  “她是我母妃在我尚未出生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妻,之前我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是过几日就要去岭南时父王才忽然告诉我的。”

  虽然与礼不合,此时的林肖玦却是坐在了苏锦莲闺房的软榻上。裤脚被卷起,露出已经又青又紫的膝盖来。为了不娶这个素未谋面的所谓正室,他在父王的院子门口跪了整整一宿,无论哪个人过来劝都没有用。

  父子俩僵持不下,第二日他便来找苏锦莲倾诉。一场宣泄和大闹之后,她的眼眸中只是写满了惊慌与悲伤,却在发现了他的伤处时对他再也没了责怪,反倒是亲自给他上药。

  “只要你不会忘了我,得不到正室的名头又怎么样?我嫁的是你林肖玦这个人,又不是嫁给岭南王世子,心和心相连在一起,我们就算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不难过一定是不可能,她的眼中一直写满了不可名状的忧伤。而纵然没有十里红妆又如何,她心中最干净纯白的少年郎,胜得过世间所有的虚浮名头,为了他,她愿意忍受一切雨雪风霜。

  宁江王府唯一嫡出女儿自降身份甘愿为平妻,嫁给岭南王世子后将被一名乡下女子压在头上。一道消息如同石头重重砸进原本平静无波的水中,惊得那些名门贵女纷纷对其侧目而视,嘲笑或怜惜的声音在那几年连绵未绝。

  而她的父王力排众议,不顾众多人讥讽反对以不亚于郡主的规格将其在大婚之日送出家门。红线的另一端交到那个人手上时,她也天真地以为,自己这一生会过得欢喜而圆满,来日黄泉忆起亦无憾。

  只可惜,时光未能定格,天堑永久存在。当年的满院缤纷落英也都变成了高墙宫闱里最后的一点念想,回想着她永生期待,也无法回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