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宴上诸将士打趣姐夫,姐夫本独自笑谈,气氛融洽。”重旸的目光扫过封知榆被封知桓qiáng硬拖走,明显万分不情愿的背影,有意扬高声音道:“偏生她要掺和两句,问出什么‘妾身听闻常年马上征战,于女子身体不益’。”
他模仿起封知榆惟妙惟肖,连面目表情都入木三分,转瞬又变作顾衍,依旧不失自然:“幸好姐夫反应快:‘阿睦既嫁与在下,自不会再叫她独自受此奔波’。”
重睦下意识侧首看向顾衍,昨日营中他与封知桓对阵一幕再次浮现眼前,却被重旸告状之语骤然打断:“接着知榆表姐便发起疯来,宴散时当着众人面拦住姐夫,假意醉酒实则故意散播谣言,什么话都被她胡言而出。”
恰巧此刻封知榆包扎结束后返回院中,闻言仿佛石化般呆在原地,两行清泪倏然落下:“阿旸,我,我何曾故意散播谣言。”
她亦是有些歇斯底里:“恰好今日爷爷,姑母和哥哥都在场,敢问你们有何人不知,当年本就是我先遇见广益。”
取下手帕抹尽眼泪,封知榆眼底再次泛起红意:“你们不愿我嫁他,那便别叫家中任何女子与他结亲,为何非要让我看着姐姐与他修好——”
“夫人。”
不等众人反应,顾衍已缓步走近封知榆身前,本就无甚表情的面上此刻更如寒霜覆盖般肃穆:“下官确实感念当年进京时,夫人仗义相助。除此之外,再无他意。”
重睦或许听说他们有过去,可不清楚这些过去具体为何。
封知榆早料到重旸必定积攒许多不满等待爆发,她本就计划以他仗义执言为由,逐渐拨开她与顾衍之间点滴,叫重睦听过后心底生出怀疑。
千算万算,怎么也不曾算到顾衍如此决绝。
封知榆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失去理智:“对我无意,对着姐姐满身疤痕和无数伤病便有意吗?!”
“啪”的一声,眼见自家妹子还要继续出丑,封知桓终是抬手对她脸侧扇下一耳光:“闹够没有!”
即使不喜顾衍,但封知桓永远不许旁人在他面前诋毁重睦,愤而怒喝:“不是爷爷与姑母不愿你嫁他,是人家不愿娶你,还听不明白?你如今已贵为龙岩侯之妻,在大庭广众下与旁的男子拉扯不休,可有想过龙岩侯当如何自处,给我跪下。”
他扬手作势还要再打,却被重睦及时拦阻劝道:“表哥,你也知知榆已是龙岩侯之妻。未免妹婿不快,别再动手。”
话音未落,只听得又是一阵闷声落定,封知榆此刻倒不再欲哭不哭,双手死死攥在腿上,任凭那闷声再次击中自己,始终死咬牙关不言不语。
总共三次,封老将军缓缓收回剑柄,闭目抚平心绪:“老夫教育孙女,龙岩侯自会理解。”
话毕恍若无事发生般看向封贵妃,继而闲话了几句家常方才又道:“耽搁太久,进殿用膳罢。”
第6章重睦仰首,恰好能看见他侧脸如……
一顿归宁宴众人皆食之无味,静默不语间,总算熬到结束。
重睦向封贵妃告辞,眼见重旸不舍,终是抬手揉揉他头发,叮嘱道:“照顾好母妃。”
幼时每逢重睦离开栖霞宫,他总会追问,何日才能带他同上战场。
“再等你长大些。”
这话也不知她究竟说了多少年,到如今他却不再开口。
待他再长大些,不必她多言,也该明白母妃身边得有人相伴。
她已在外浴血厮杀,自当是他留下。
信步将外祖与众人送至信恩门处,重旸告辞返回,封知桓则陪伴封老将军上了马车,夜影昏暗间,并无人瞧见龙岩侯府马车旁,有人持灯而立。
直到马车缓缓驶近,重睦方才认出那随车而行之人,正是龙岩侯宗寅。
“微臣见过八公主。”
宗寅一身玄米色衣衫外罩黑色斗篷,几欲与黑夜合二为一。他生得平和沉稳,虽不算打眼,但周身难掩豪贵气魄,重睦在封知榆大婚之日头一次见着他时,便知母妃眼光毒辣,并未替知榆挑错人。
“妹婿免礼,外祖方才离开,早知你也在,无论如何应见礼才是。”
宗寅略一摇头:“公主归宁,家人团聚,微臣不敢轻易上前。”
“胡诌什么,妹婿不也是家人。今日母妃好奇妹婿何往,知榆说是老夫人卧病致使妹婿无法脱身,表哥还叹未能与妹婿把酒言欢——”
重睦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响起银铃般笑语道:“姐姐和侯爷聊什么呢,如此开怀。”
因着封老将军那几下重击,众人还是担心封知榆受伤,劳李尚宫替她上过药后方才离开栖霞宫,所以比其他人要慢些。眼下她早已收敛了先前情绪,面色平静,唯唇边泛着婉转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