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诸女眷下意识都退后得离她远了些,重睦佯装不见,款款恢复先前坐姿,端庄而立,与程夫人四目相对:“依抚北营军令,散播闲话,扰乱军心者死。”

  程夫人被她看得四肢同时瑟瑟发抖,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任由重睦又道:“程况任由妻室明知故犯,看来是不想活了。”

  “公主恕罪!”

  慌乱到极点的程夫人猛然跪地磕下几个响头,急得涕泗横流:“妾身胡言乱语,妾身不知好歹,请公主饶了妾身与程况性命,求公主饶命啊。”

  重睦不知何时已然挑衅着抽出斧头,在手中打了两个圈:“程况到底是本宫战友兄弟,本宫也不愿赐他连坐之罪。”

  眼见程夫人略显松懈的神态,重睦扬起斧面拍拍她脸颊,笑得开怀:“毕竟无用之妻没了便没了,本宫再给他寻一位城中贵女又有何难。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8章重睦看在眼里,忍不住凑近顾衍……

  “阿睦。”

  乐繁太主率先回过神,低声阻拦道:“程夫人确实有错,却也不至这般惊吓。”

  她鼓足勇气缓步试探着走近,抬手覆在重睦不曾紧握斧柄的另一只手上轻拍两下:“毕竟是女子之宴,喊打喊杀大可不必。”

  重睦闻言只垂首低笑,将蟠龙斧重新放回椅下行军袋中:“姑祖母的面子,阿睦向来敬重。”

  她本也没想真的血溅国公府,不过给这些叽叽喳喳,胡言乱语之人个下马威,免得成日拿她当病猫添堵。

  说来重睦上辈子其实也没少被重盼针对,她的这位三姐姐满口仁义,看似为着百姓社稷着想,实则不过因为她那好驸马章鲁侯瞒着朝廷在渊梯草原与周朝jiāo界山脉中私自开矿与渊梯人jiāo易赚了个满盆钵,这才害怕周朝大举开战会毁了他们夫妻多年筹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此本是常态,非要摆出副向往和平,看重百姓的模样,才叫人恶心。

  至于程夫人——

  程况花心众所周知,但他对重睦向来敬重,哪敢有所造次。若没记错,正是此次回营后不多时,他便在平城纳了位库孙女子为妾,气得留守京中的程夫人旧疾再犯,引起郁结而去。

  反观那库孙女子,直到燕都城破,程况都与她不离不弃,到了竟真处出几分真心来。

  思及此处,重睦对程夫人不免怜悯同情,连带着方才怒气也随之消散许多。

  恰好这时太主请来的戏班到府,众人各自分散至戏台之下落座,不约而同都距离重睦数尺之远。

  重睦乐得不用与人jiāo涉,正冲慈衿眨眼,便见封知榆的侍女在她身侧停稳,由自家主人入座。

  上一世她与封知榆各自长大后,并没有今时这般多的jiāo集。但即使身在关外,重睦也心知自家表妹乃是京中有名的官家小姐,无论容貌秉性,都称得上上等。

  龙岩侯慕她宠她,十皇子亦将她视为心中知己,最令人讶异的,是连御史台中传闻根本不近女色的直言谏臣顾衍,同样对她另眼相待。

  重睦那时并非不曾考虑过此等传言,若顾衍为着封知榆连名义夫妻都不愿与她做,又该如何是好。

  幸而顾衍答应得慡快,重睦本以为万事大吉,根本没料到会逐渐牵扯出这么多麻烦。

  她从来不愿与封知榆争抢。

  小时候舅舅从西疆带回些造型别致考究的特色小玩意儿,封知桓先挑了剑穗在一旁把玩,封知榆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和田玉雕琢而成的玫瑰花簪,却听得舅舅先看向自己道:“咱们阿睦生来灿若玫瑰,配得此簪。”

  重睦那会儿喜爱每日扎着两个丸子头,整个人圆滚滚地蹦跶上舅舅肩头,摇着脑袋指向另一边系着小骆驼的五彩发绳:“可是舅舅,阿睦喜欢这个。”

  玫瑰花簪自然顺理成章归了封知榆,每每见她戴在发间,重睦都忍不住摸摸垂在耳边的小骆驼,倒也挺可爱。

  封贵妃看出端倪,揪着她的丸子头笑叹:“母妃似乎从不曾教过你什么谦让弟妹之美德,怎地自个儿学得这般好。”

  重睦绽开笑意,眉眼弯弯:“知榆没了那花簪会哭,我又不会。况且小骆驼也很好,两全其美。”

  “你这孩子,”封贵妃那时之语至今依旧在重睦耳边萦绕不去:“何必总委屈自己。”

  而后又加了句笑言,是对李尚宫:“不过她瞧着倒也不委屈,成日傻乐。”

  若非要说一丝委屈也无,对垂髫小儿而言,自然再虚假不过。

  但比起身外之物,重睦觉着,还是亲人开怀最重要。

  物件没了可以再买,丢失的情分想要再修复,却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