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睦为首,顾衍负责殿后。两人分立队伍两端,相隔甚远。
贺兰茹真身为贺呼部贵女,马上功夫了得,始终与重睦并驾齐驱。
积雪泥泞路段,为防马蹄受损,重睦立刻攥紧缰绳放缓脚步:“而且当时十二皇妹主动请缨出嫁库孙,应是早有准备。”
言及此处,她不免好奇:“说来燕都与草原环境不同,夫人将来若是随程况回城,大抵也会不习惯罢。”
贺兰茹真闻言明显身形略僵,垂眸并未言语,思索半刻方才苦笑道:“大将军莫非真以为妾身会随将军进京不成?”
“有何不可,如今夫人已贵为库孙王义妹,即使是在燕都,也无人敢轻易怠慢。”
重睦话音未落,贺兰茹真却只轻轻摇了摇头:“名义上并无不妥,但妾身终究出自外邦异族,在燕都仅能仰仗将军一人。”
她其实早已翻来覆去想过数次,也劝过程况:“程家不会容我,将军或许可以为了妾身背叛家族,但大将军可曾想过,将军今日年轻有为,靠一己之力便能立足。若十年二十年后解甲归田需要家族相助之时,他又该如何是好。”
重睦自小生长皇都,心知王公贵胄,世家大族间向来同气连枝,荣rǔ与共,身在其中者永远难逃纠葛。
正如贺兰茹真所言,一年两年可以,十年二十年,无人敢赌。
只怕到了那时,终是会将过往情分生生断送gān净:“况且妾身也不愿在那四方宅院中看人脸色过活,能陪将军一程,已足够妾身感念余生。”
……
因着远方天边再起风雪,未免夜里雪势骤急拦阻去路,大军决意扎营高洛山谷。
原本仅需两日的路程因着极寒缘故足足拖沓五日之久才得以正式踏入平城地界,待回到抚北营时已至深夜,重睦掀起毡毯还未及反应,便被侯在其中之人迎面而来,接下结结实实一个耳光。
“保护大将军!”
先行兵登时掣肘住袭击重睦之人,扬高声音引来其余兵士,顾衍疾步入营向重睦而来,程况则吞了苍蝇般面色黑沉,定在原地。
他示意先行兵放开那女子,抬步走近她道:“你来此处胡闹什么?”
程夫人娘家姓崔,名为瑾安,同样也是高门大户出身,举手投足间盛气凌人,被先行兵放开后只死死剜了程况一眼,并不作声。
她那一巴掌来得突然,重睦压根想不到闪避,这会儿左脸已然浮肿,只听得耳边顾衍正嘱咐先行兵道:“准备热水和手帕。”
程况闻言,眉间不满愈重,攥住崔瑾安手臂厉声斥道:“去向大将军道歉,给老子滚回燕都。”
“为何要向她道歉?”
崔瑾安冷笑,抬起另一只手指向帐外:“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给了你胆子敢在关外养些乱七八糟的狐狸jīng,”她怒目与重睦相视,毫不客气啐了一口:“大将军倒是好兴致,自己新婚燕尔好不快活,也没忘了给旁人拉扯红线。可惜未免太不要脸了些,莫非是忘了程况他早已成亲,我才是他三书六礼娶回家的正室!”
“啪”的一声,程况亦毫不客气给了崔瑾安一个耳光:“说够没有!”
他纳库孙王义妹为妾的消息早在图鹿城时便已传回燕都,虽料到崔瑾安定然会胡乱大闹一通,但也并未想过她能千里奔波至云邕关,跟之疯狗般对着重睦发难。
“程况!”
崔瑾安与程况成婚多年,吵闹度日早已习惯,可无论如何,他从未对她动过手。
眼下他竟为了重睦和那个狐媚子扇她耳光,这口恶气憋在心间,气得崔瑾安失声尖叫,拔出重睦用来放置甲胄的木架旁那柄利剑,用尽全部力气向程况刺去。
程况显然也没想到她如此疯魔,闪避不及于腹上中剑,幸而未及关要之处,仅蹭破一层皮肤。
“来人!”
他终于耗尽最后一丝耐心,下令将崔瑾安投入军狱,回过身时对上重睦盖着热手帕的冷淡神色,有些心虚地避开双眼。
“大将军,末将——”
重睦抬眸,没好气打断他道:“退下。”
程况吃瘪不敢言,只得与其余兵士一道离开主帐。
“奔波数日,顾卿也早些休息。”
话音未落,扶着手帕的那只手忽地被他抽出,顾衍并未做声,一直替她捧着那手帕,感受到余热即将散尽时,方才松手。
重睦抿抿唇,趁他转身时拉住他半边衣袖小心翼翼道:“顾卿,你说实话,本宫现在是不是好丑。”
顾衍身形微顿,将重新浸过热水的帕子贴回她脸颊处,与她并肩坐稳桌案前,低声否认:“公主容色倾城,无须担心。”
“本宫明日便去平城奴隶市场,”既是容貌无损,重睦已然缓缓放下心,咬牙切齿:“买二十个,不,五十个美貌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