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一声,重睦失手滑落茶盖与茶盏相合,接过慈衿递来的手帕擦尽积水,莫名觉得颊间发烫:“嬷嬷别胡说了,天色不早,我府中还有行李没收拾,便先向外公告辞。”
话毕也不等封老将军应允,已然带着慈衿落荒而逃,全当自己听不见身后众人哄笑之声。
张嬷嬷着示意身后两名年轻侍女将重睦所用茶具收下,见封老将军眉间微蹙,以为他在为重睦之事着急,忙好心宽慰道:“将军勿急,公主只怕是在营中与兵士们做兄弟做得久了,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男女之情罢。”
却见封老将军手撑拐杖站起身,勉qiáng露出笑意:“阿睦沙场出身,领受同袍挚友生死之谊,最晓得体恤旁人赤诚真心,何须忧虑。老夫愁的是榆娘。”
其实封老将军也清楚宗太夫人提出的办法十分妥当,她甚至答应,在封知榆回安陆老宅的几年里,不会再为宗寅纳妾。但凡她回心转意懂得惜取眼前人,宗寅与那位包姨娘所生庶子庶女,也可尽数归入她的名下。
正如重睦所言,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封知榆实是自幼泡在蜜罐里太久,方才想不明白这般简单的道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张嬷嬷思忖片刻,终是立定身形,安心谏主:“太夫人与将军十数年情分,她既给出承诺,必不会食言,实在无需担忧。但将军若不想酿成大错,叫咱们榆姑娘被堂堂侯府休弃归家,此刻便得舍下舐犊之情,好好教训她才是。”
第36章将军您啊,内心总还是偏疼公……
“将军您啊,其实内心总还是偏疼公主得多。”
张嬷嬷见封老将军始终不忍,不免失笑:“自幼榆姑娘与大少爷犯了过错,您转过剑柄便打,对着公主却始终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封老将军面上带着些老人家独有的傲慢,轻哼两声:“你是嫌她在战场上受得还不够,我失心疯了还要打她。”
“再者,”张嬷嬷摇摇头,只叹男子对姑娘家的心事永远想不明白:“自家祖父,哥哥包括心系之人各个都护着表姐,榆姑娘心有怨怼也是自然。放她回那清净之处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修身养性,戒除嫉妒恼恨,往后自然还是一家亲和。
怎奈封老将军又是一阵轻哼:“女娃娃家,越长大心思越重,半点不像她老子和爷爷。”
思及此处,封老将军不免感怀还是重睦乖巧,也无怪乎他总更喜欢她些。
眼瞧着外间夜已深重,老人家不及年轻人有活力,张嬷嬷便不再与封老将军闲聊。
唤了众随侍服侍他歇下后,正待熄灯,忽地听闻府外有人“哐哐”撞击大门,张嬷嬷与自家那口子距离府门最近,急忙催促他前去应声。
“易管家!”来人见着易管家,险些生生落下泪来:“请老将军快去看看吧,我家大人,怕,怕是不好了!”
易管家认得此人乃欧阳院正/府上内院主管王绰,曾跟着欧阳院正来过封府数次,当下一个激灵迎了他入门:“我这便去请我家将军,烦请王主管勿慌。”
因为事出突然,封老将军暗觉不妥,便不曾声张,只带了易管家与张嬷嬷夫妇二人与几名贴身侍卫前去,方一进入欧阳府上,立即紧守院门,不可放出任何可疑行迹之人。
欧阳夫人早已派了亲信前去请来御医,无奈欧阳院正药石不进,御医已然决意告辞,要叫府中诸人节哀。
“住口。”
封老将军疾步行至里间,见到那御医温吞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侧身叮嘱欧阳夫人道:“拿着老夫拜帖,去宫内通知贵妃,将今夜当值圣手请来,不要这些个腌臜烂菜!再者,派个牢靠的前去静谧巷上qiáng升药铺,指明要寻孙圣医,请他速速过府。”
茫然无措之时得见故人到府,欧阳夫人心间有如落下一根定海神针,迅速收敛仓惶神色,将等等事项逐一安排落定,瞟见那御医收拾好了行装移步门前,瞬间拦住他道:“何御医走不得,一会儿还需您将病情一一相告,同心协力才好。”
何御医瑟缩地看向封老将军,却发现他注意力已从自己身前转移,这才吞吞口水直起身形:“遵夫人所言。”
……
“请夫人与老将军宽心,院正大人并非中毒。”
说来也算欧阳院正运气好,虽然那位孙圣医恰好不在城中,但今夜正巧是御医所长官韩御医当值。他行医将近三十年,见过无数疑难杂症,当年封贵妃生重旸时难产,也是由他力挽狂澜捡回贵妃一条性命。
多年来封贵妃念其救命之恩常有恩惠,接到贵妃所求时,他自也是连夜赶至欧阳府,总算暂时稳住欧阳院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