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接过慈衿递来的印泥,以通宝背面封号落于纸上,“赐周”二字血红夺目,令在场众人心底皆是一凛。
上一世重睦在燕都的时间并不多,虽说名声不佳,她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连区区一个伯爵之家的子女都能对着她蹬鼻子上脸,确实令重睦不满至极。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再不受宠的公主,也不至于被人这般轻贱。
她甩袖离席,只听得身后一阵舒气之声,程况则乐颠颠地跟上前来:“多谢公主出手相救。”
“面子给足了他们,偏生不知好歹。”
话音未落,便见裴夫人身边的侍女张皇而至:“公主留步,我家夫人说公主在咱们侯府受了委屈惊吓,想请您前去侧边厢房赔罪呢。”
“既是夫人相邀,末将不扰大将军。”
程况闻言退下,重睦则在侍女引领下前往侧厢房。
裴夫人早已疏散诸人,等在其中准备了不少点心,独那侍女与重昭两人陪在她身边,见着重睦立刻行礼:“妾身谢过公主为侯府解围。”
“裴夫人无需如此客气,崔家人与本宫营中副将积怨早已深重,今日不过是连根拔起图个痛快而已。”
重睦示意裴夫人起身,重昭见状赶忙去扶起自家姨母,对重睦道:“姐姐有所不知,崔达安今日不仅是冲程将军,也是冲姨母与姨父来的。”
原是崔达安曾与游郢侯府长女定过亲,后来听闻长女素来体弱,便要死要活自做主毁了这门亲事。
谁知长女后来得嫁朝中大员清贵之家,不仅身体越养越好,还一连生下三个大胖小子,崔家人认定是裴家嫌弃他家仅是伯爵府不如侯府尊贵方才传出体弱之词悔婚,沸沸扬扬吵了数年。
裴夫人本想趁着外放回京将此事好好解释清楚,怎奈崔老夫人重病一场避不见客,今次宴席崔达安又借题发挥大闹一场,当真是将裴家多年来的好名声活生生盖上屎盆子。
幸而重睦毫不客气给了崔达安一记好看,裴家也算至此摆脱掉这么个难缠的麻烦:“公主种种大恩,我裴家没齿难忘。”
裴夫人说着,眼神示意侍女将厢房门窗锁死,方才压低声音承诺道:“我家侯爷亦专程叫妾身给公主带句话,说是他如今任职兵部,与抚北营之间自会常有来往。其中种种,但请公主放心。”
心下一动,重睦松开紧抿双唇,与裴夫人回礼道:“也请夫人替本宫谢过侯爷好意。至于抚北营,本宫目前还算满意,独皇十子任副将一事——”
“妾身明白。”
两人皆是玲珑心思,相视而笑,俱将还未说出口的话咽回腹中。
……
五日后,兵部联名上书举任凉州官兵营守将熊泊朗调任平城,入抚北营为副将。
正于顾府收拾行装的重睦接旨谢恩,送走传旨内侍后立刻召来纪棣,命他亲自去了一趟游郢侯府。
抚北营五副将,除却重晖外,重睦必须保证镇元帝不会再qiáng行塞进来第二个,填补其中最后空位。
所以她才会请裴夫人传话给游郢侯,为的就是寻一位可靠之人,借由他们兵部之口,知人善任,令镇元帝驳无可驳。
其实即使没有崔达安之事加速合作,重睦也能猜到裴氏夫妇所求。
如今后宫贵贤淑德四妃中,贤妃不理外物俗世,贵淑二妃二子箭弩拔张,唯有德妃无子独善其身。
但重昭即将嫁予库孙王为妃,库孙与抚北营关系亲密,众所周知。
裴夫人与方德妃姐妹情深,见她默许女儿亲近库孙,自然会为她盘算好之后行事。
想必他们夫妇早在回京前就已决意以裴焕求官之事为契机,表达心意投诚。
毕竟只有助力重旸夺位成功,才能保证外人眼里与重睦早已结盟的方德妃母女在镇元帝百年之后安然无忧。
循序渐进的道理重睦明白,只不过恰好遇着崔达安胡作非为,游郢侯既想致谢,她又怎能不加以利用。
听闻这位副将熊泊朗虽出身寒门,却与游郢侯是忘年莫逆jiāo。靠武举得以从军为官,这些年来奔走西疆数城,终于在二十有七之年升任官兵营守将。
他会与重睦等人同时分别从凉州与燕都出发,在平城汇合,同时作为送嫁之人,将重昭护送至图鹿城。
有道是人逢喜事jīng神慡,解决副将事宜后半月里,抚北营亦始终不断向燕都传来好消息。
顾衍与库孙王已经顺利攻下曾经贺呼部王帐所在之处大半领地,目前直往乌坎城而去。
与此同时,筑特城内乱作一团,想要行兵支援,不成想刚出城便被封知桓率兵死死拦截,陷入艰难境地。
之后库孙王寻了机会返回图鹿城,派人往燕都送来丰厚聘礼,卸车之后尽数堆在锁辰宫中,直叫方德妃那般素来云淡风轻之人都忍不住跟封贵妃嘀咕:“妹妹从前全然想不到,区区库孙之王竟能这般阔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