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本将来吧。”
封家老宅这些日子常备纸钱供品,重睦从库房中取了些,便与纪棣一道前往位于城郊九君山上的封氏家墓。
两人一路所言不多,各自心有所感,连带周身情绪都变得沉默郁郁。
重睦并未料到他们会在半山腰遇见宗寅。
纪棣看出重睦与宗寅有话想说,一番见礼过后先行上山,独留他们二人相对而立:“妹婿既前来安陆,为何不提早些知会本宫与外祖?”
数月未见,宗寅消瘦许多,高大健壮的身形也显出萎靡颓势。
他闻言微怔,似是未及反应,磕磕绊绊道:“微臣,方,方才到达,先来拜祭过岳丈与兄长,正待下山前往老宅。”说着停顿片刻,复又开口:“将和离书jiāo给知榆。”
慈衿从来消息灵通,因此重睦对封知榆打伤宗寅妾室又递了和离书,最后被宗太夫人闹至封老将军身前之事心如明镜。
在决意陪同外祖护送表哥回安陆安葬前,她也料到必将接受封知榆一番怪罪。
果不其然封知榆见着她当下,不假思索扬起手边青瓷花瓶砸出院门,声嘶力竭,哭天抢地,只恨不得叫重睦替封知桓去死才满意。
为此封老将军不得已将她关在祠堂思过,这些日子重睦有意避开她,两人成日不见,封知榆也总算没再胡闹。
可无论再多不满,两人始终是表亲姊妹。
此刻骤然听闻宗寅之语,重睦不禁一愣:“妹婿此话何意?”
宗寅垂眸沉默,似在思索措辞,许久方才低声应答:“回公主话,微臣已决意与知榆和离。”
“可那时宗太夫人——”
“祖母之承诺,并非微臣心愿。”
重睦难掩愕然,下意识相劝:“知榆刚刚经历丧兄之痛,若妹婿此时雪上加霜,她或许难以承受。”
“公主有所不知。”
宗寅对重睦向来敬重,也愿意同她多说几句:“知榆先前曾有过身孕。”
chūn末夏初时节,南方山间本是cháo热不堪,然重睦只觉一股凉意于背后拂过,将她死死定在原地,无法挪动脚步。
“但她不愿与微臣有子,自作主张于坊间医馆寻了滑胎药。”
他说起这段往事时,连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滑胎过程中因出血严重险些丧命,幸而发现及时。大夫也说她运气极佳,往后好生调理,并无大碍。”
即使夫妻之情难寻,但两人自幼相识,宗寅以为无论如何,封知榆对他好歹存有故jiāo情分。
怎料她大病初愈不久,竟会直接端了一碗避子汤威胁于他。
“那避子汤中红花剂量极重。她那时体虚,一旦灌入体内,不止是从此绝育——”
也极有可能直接毙命。
当时他极为震恸,甩门而去,吩咐府中随侍将那避子汤砸得稀碎,卯着劲要跟她博弈冷战。
“事到如今,微臣还是想不明白,”眼角溢出苦笑,宗寅只缓缓抬眸与重睦无助对视,心灰意冷:“她为何会憎恶我至此。”
但也从此不愿再想了。
第47章你已经抢了广益,如今又背着……
“公主,小姐午睡还未起身——”
永香苑外负责照料封知榆起居的侍女看出重睦来者不善,担心两人又会闹个天翻地覆,索性以午睡为由,当作借口想令她停步。
谁知重睦根本不睬,径直行至屋内,见到封知榆正端茶饮食,被她大好兴致几乎气笑出声。
封知榆自也不甘示弱,略略抬眸与之对视,嫌恶轻嗤:“杀人凶手。”
只听得“哗啦”一声,重睦扬手将窗沿处水培花草中的清水浇上封知榆满脸:“当真是从小养得你自视甚高,愈发不知天高地厚。”
忽地被当头棒喝,封知榆竟半晌不曾反应,任由重睦又毫不客气给了她一耳光。
“表哥之事确实是我不察,但战场刀剑无眼,你以为我愿意让他去死。”
重睦居高临下看着眼底已然腾起怒火的封知榆,手上作势又要打,才将她活生生bī回座中不敢造次:“他是你兄长,难道与我便无有兄妹情分?”
除此之外:“对着家人矫揉造作便罢,出了门依旧不识好歹!宗家与咱们世jiāo多年,宗寅更是一心对你,你非但不安分守己,还胡乱妄为。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娘娘下凡渡劫,还是嫌外公活得太长非气得他为你日夜难安才满意。”
封知榆擦去脸上水渍,只觉可笑:“姐姐好大的气性,但也实在是非不分。宗寅为着妾室作践于我,凭什么要我对他好脸色。”
似乎在封知榆看来,永远都是旁人亏欠于她。可若非她先滑胎威胁,令宗寅心灰意冷,他本该是这世上最不舍她受委屈之人。
“你伤他亲儿,又以死相bī,”重睦简直从未见过如此冥顽不灵之人:“你为何不想想自己究竟有何错处,才会闹到今日这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