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好歹是重家血脉,”重睦极为厌恶地后退数步,远离那滩唾沫:“昔年安国公为替亲妹江昭容固宠,以姑祖母所生子替换‘二皇兄’之举,不知又该如何定论。”
“你怎——”
安国公面色顿时变得煞白,只听得重睦又道:“若后来贾昭仪不曾入宫打乱所有计划,安国公想必也会拼尽全力拥护‘二皇兄’主东宫储位。不知与本宫相比,到底谁更无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今日之所以以花甲年岁为镇元帝护驾,不过是因封觉杀害亲子事后,他与乐繁太主从来都对抚北营百般刁难。若真叫重睦将重旸推上皇位,数十年的好日子自然到头,倒不若联合燕都其余大营诸多兵士,破釜沉舟拼上一次。
场面话说得动听,实则再虚伪不过。
幸而重睦早谴派纪棣将乐繁太主及安国公夫妇二人查得明白,才省了在此与他làng费口舌。
将那鸩酒再次递出,无需姐弟二人多言,镇元帝已然仰首饮尽。
诸多往事纠葛,就此尘埃落定。
……
《周史》记载,寿峥六年,八月。东莱王与赐周公主以“清君侧”为名,发动政变。
击杀废太子重晖与郑氏集团余孽,镇元帝深感罪重主动退位,东莱王重旸得以继承大典,史称睿光帝。
后乃封封贵妃为太后,赐周公主重睦则冠“大长公主”号,继续统帅抚北营兵马。
不日与杨氏徽格行大婚之礼,册封为后,宗氏妙容则为皇贵妃,乃大周立国首位越级四妃者,宠冠天下。杨宗两氏外戚皆各自擢升。
同年冬月,兵部尚书,大长公主驸马顾衍率军突围百万骑兵,直bī渊梯王宫,俘虏渊梯王宇文迹及其后妃数百人,大获全胜。封平渊侯,后与大长公主一道辞官,解甲而归。
天犁城破,摄政王宇文律自缢殉国,库孙与歇安二部亦随之主动臣服。大周至此平定困扰其将近四十年之北方草原外患,于原乌坎城内设立渊梯州刺史府。
前库孙汗王,今远嘉公主重昭驸马,长孙义赴任乌坎城为渊梯刺史,程况与段权灏两员大将亦调职府内,携家眷一同定居。
岁月如梭,六载chūn秋转瞬而逝。
又至一年将尽,恰逢长孙义、程况与段权灏等人返回燕都述职,而纪棣自复归江湖后也是首次来信告知,他会回京与众兄弟相聚。
重睦索性在府上设下宴席,邀请今夜他们各自携家眷一道前来守岁。
慈衿左右手各牵着两个萝卜头,小腹明显看得出已经又有数月身孕,但还是声如洪钟:“赵甲,不会挂灯笼就给姑奶奶换旁人来,张乙你去!”
公主府年久失修,重睦原本从未管过,总想着能在顾衍那儿赖着便绝不挪窝。
谁知两人眼下都提前迈入了退休生活,她这才决意买下附近几处院落,再将公主府好好修缮一番与之打通,建些亭台楼阁附庸风雅。
也省得她那皇帝老弟每每前去顾府无论看哪儿都不顺眼,只道他两一位平渊侯一位大长公主,能不能不住得这般寒酸。
今日忙着挂上灯笼也是为能显出更多年节氛围,以免诸位友人到后觉得冷清。
重睦懒散,将布置府院事宜全权jiāo由慈衿还有万里负责,自己则与顾衍躲在房中,恨不能连翻书都叫他代劳。
顾衍哑然失笑:“你若如此懒下去,恐怕不日便再拿不起蟠龙斧,该如何向外祖jiāo代。”
她打着哈欠向他怀中歪倒,跟只小猫儿似的揽住颈间摇摇头:“近来新年,皇宫日日大宴,外公眼里只有皇贵妃诞下的那几位重外孙,顾不上我。”
加之蓝天庵师太前些日子来信告知,封知榆又□□跑了,封老将军这段时日不得不时刻看着她,也无法脱身。
自战后重晖被斩首,封览境一脉亦判下流放之刑后,重旸其实犹豫许久,到底该如何处置封知榆。
毕竟她与重晖已经成婚,理应处以连坐刑罚,共赴huáng泉。但法理之外尚有人情,她无论如何都是舅舅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最后还是封太后想出两全其美之法,下懿旨将封知榆送往洛阳琼花庵,从此常伴青灯古佛,终身不得出。
那时封知榆早已神智涣散,被带去琼花庵后根本无法安分守己,成日想着逃跑返回燕都。那两年她刚一出逃,封老将军便会亲自前去洛阳抓人,也是不能安心。
只得将人带回燕都城郊蓝天庵,虽还在胡闹折腾,却总算无需老将军长途奔波。
思及封知榆如今情态,重睦与顾衍俱是半晌无言,直到灿戎敲敲房门通报龙岩侯与夫人已到,两人才终于回过神来好生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