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世间万物总是悲喜交加,幸命纠缠,再根深叶茂的大树也难保身上没三两枯枝烂叶,是以,底蕴深厚,代代传承的世家里也总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孙,让人头疼又无可奈何。若这令人无可奈何的儿孙是旁支的,是嫡支排行末座的,家主便是看不上,也不会多加理会,毕竟这些人再不争气,也碍不到家族的发展,真要闯出什么泼天祸事了,也可将之驱逐,族谱除名,怎么都能保住家族根基。
一般来说,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小门小户,不争气的儿孙大多是幼子,独子,因着年幼,因着只他一个,故而备受宠爱,宠溺过度,也便成了祸害。人们只听说过谁家幼子,次孙不像话,终日寻花问柳,溜猫逗狗,却不曾听过谁家嫡长子纨绔草包,不学无术,尤其是那些重视嫡支传承,讲究嫡庶之分的大家族。
偏偏西南陈家就出了这么一个例外,陈家嫡支代代单传,也就到了陈敏祖父那一辈才出了三兄弟,然而这三兄弟膝下却再无奇迹发生,兄弟三人各得一子,其中,以陈敏的父亲最受人重视,因为他是长房嫡长子,承继着嫡支最正统的血脉,是将要挑门楣,耀祖宗的存在。可惜,这个自出生起就备受瞩目的嫡长子未能如长辈期许的那般成长为一个足可担当家族重任的人才,而是成了一个纨绔。
行吧,唯一的儿子不争气,陈敏祖父也不能将人打死,只得从孙辈想想办法,谁料陈敏的父亲过于沉溺女色,早早的被掏空了身体,与子嗣无望,让陈敏祖父受尽了打击,好在他还有两个兄弟,实在不行,就从这两个兄弟的孙辈下手,过继一个过来传承香火。陈敏的出世是个意外,她母亲是陈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长房夫人,却不得夫君怜爱,一进门就守了活寡,在陈家的日日夜夜都是苦熬着的。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苦着过了,谁料陈敏父亲在某次喝醉酒的时候和夫人圆了房,就这么一次,就有了陈敏。陈敏的祖父可谓是大喜过望,许是陈敏来得太不容易,还未出娘胎的时候,祖父便放了话,不论男女,都是这一脉的传人。
陈敏出生后,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失望,欢喜的是她的祖父,她的娘亲,失望的是她的父亲,只在她洗三的时候来看过一眼,就再未理过她。而后,陈敏的娘亲因生产时遇了险情,拼尽全力分娩的缘故,寿元受损,不等陈敏满月便去了,陈敏就由祖父抚养。却在这个时候遇了国乱,陈家不肯归顺弑君篡位的元子离,因此遭了大祸,陈敏的祖父是死得最惨的,临死前却不忘了打点好陈敏的未来。
等到陈敏懂事的时候,陈家已然落没,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能顶梁柱的却是像她父亲那般无能的草包,在祖父留下的人的教导下,她过早的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也随着年岁渐大,越发的看不上父亲的纨绔行径,与之矛盾频频。
在陈敏看来,父亲是嫡支仅剩的男丁了,不说撑起门户,至少也别给家族添乱,在陈父看来,陈家遭难完全是因为不识时务,管他谁做皇帝呢,只要能保陈家风光一如往常,归顺了又有何不可,对拖着全家一起去死的父亲十分的不满。
若只是这样,陈敏还不至于和生身父亲撕破脸,谁让他迷上了一个寡妇,还想把那个寡妇的儿子写进陈家族谱,充作嫡支血脉呢?陈敏自然不能让这些外人混淆了陈家血脉,便使了手段,不知过程如何,只看寡妇被卖到暗窑生不如死,寡妇的儿子死于非命,陈父中风瘫痪,没多久就咽气了,便知陈敏是个绝不会给自己留祸患的人。这也是许明珠欣赏她的一点,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陈敏解决了那些碍她事的人后,便带领剩下的族人汲汲经营着,在朝廷未能察觉的时候,重新在西南有了一席之地,这样一号人物,若给她足够的时间,未必不能将陈家带回西南世家的首位。而这样一号人物若能向许明珠效忠,对许明珠而言,是利大于弊的,至于降不降得住这只恶狼,就得看许明珠的手腕了。
初步了解陈敏后,许明珠提笔写下一封信,里面有最新指示,信姿甯看到后,自会晓得该怎么做才是最好。崖溪风安排人去送信后,刚回到许明珠身边,就听她说道:“之前让你安排的那些人有动静了吗?”崖溪风知道许明珠说的是谁,说的是那些被他安插到元氏一族里的探子,这些探子都是身份低微,无亲族庇佑的难民,只要给出足够的银钱,就能让他们卖命,并不需要他们知晓什么内情。
“暂时还没有消息,元氏一族怕是得等到元子离透出立储意向才会闹腾起来。”崖溪风说着,给许明珠倒了一杯茶,许明珠接过,却并未喝下,只向前举了举,示意崖溪风喝,崖溪风愣了一下,耳尖瞬间红了,却还是低下头就着许明珠的手喝下一口茶。调戏了一把崖溪风,许明珠心情大好,微微一笑,道:“让他们继续盯着元氏一族的一举一动,重点监视那几个最有望成为过继人选的人。”
“是。”崖溪风点点头,在许明珠的眼神示意下,低头把剩下的茶喝完了。
元子离膝下无子,哪怕他再不甘愿,再不甘心,只要不想风国断了传承,面临国灭之危,终是要定下继承人人选的,而这个人选只能是从元氏一族出。
元氏一族为这事可谓是争得头破血流,也就是这两年才稍微安静些,但也只是把明面上的争斗转到私底下罢了。许明珠让崖溪风安插探子到元氏一族里,为的便是做好万全准备,一旦元子离开始选立储君,务必要让她看好的那个人上位。
“下棋,自该走一步思十步,如此,才能领先于敌人。”许明珠淡淡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