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许明珠一人的时候,她看着窗外的落叶,无声的叹了口气,却没再让自己沉浸在这无谓的情绪中,反正在她的计划里,君如岚迟早都是要死的,只因她绝不会给宁国公留下任何翻身指望,她只是没预料到君如岚的死会提前这么多步,更没想到他的死因是这么的乌龙,明明他还可以活一段时间的。但事已至此,许明珠也无谓去纠结个中因果,试图挽救已经发生的事,不如顺势而为,将这件事甩到成国身上,尽管她是打算迟一些再把成国卷进来的,但现在这样也不错。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谁让她一早让崖溪风准备的“醉香”,原就是打算拿来嫁祸给成国细作的呢,如今,不过是将计划提前,倒对她的布局毫无阻碍。
接下来,便是坐看风国云起云落的清闲时刻,许明珠只需让崖溪风把手脚弄干净,再在朝廷的人调查君如岚死亡真相的时候,将人引到她此前怀疑是成国细作的据点,让风国和成国互相撕咬,也便够了。思及大局,许明珠心中对君如岚之死仅剩的那点愧意便尽数消失了,对她来说,回忆和追悔最是无用,唯有当下,才最值得把握,现在的她可是一步都不能错的,一旦行差踏错,便是覆灭之日。
许明珠思考好下一步该怎么走后,便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崖溪风,崖溪风私下运作一番,就放出了饵料,不怕朝廷的人不上钩。几天后,皇城的某个老字号布庄被查封了,说是店家私下生产明黄布料,犯了皇族禁忌,连人带铺都抄了。
如此微妙时刻,一个老字号布庄被查封,自然是会引人猜疑的,但人皆惜命,即便心里有所猜测,嘴巴也会闭得紧紧的,绝不胡乱开口,最多私下里议论几句。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围在宁国公府大门前的官兵减少了些,也不知朝廷是有什么图谋,还是圣上决定放宁国公一马,又把众人的视线引到了宁国公府。
就在众人猜测宁国公府的最终结局,君如岚死后,可是要请回君如意继承国公府血脉,宁国公若能翻身,可会为此事和徐家旧部争执一番的时候,元子离轻装简行,微服入了关押着宁国公的大牢,这般时刻,他的到来,本身就说明了一个事实。因此,头发白了不少的宁国公抬起头发现来者是元子离后,只淡淡的笑了一声,眼底并无意外之色,脸上更从方才的颓废变成了豁出一切的无所顾忌。
“你还是老样子,总是端着一副什么都尽在掌握的世外高人样,看着叫人牙酸。”元子离进入牢房后,脱掉了身上的披风,屏退众人,盘腿坐在了被铁链束缚着四肢的宁国公面前,乍看,似乎又回到了两人年轻时的光景,只是闲话家常。
“你却完全变了,现在的你,哪还有当年那个勇敢无畏,正义直言的正气样,早被皇权地位,荣华锦绣腐蚀成了一个多疑又多心的硕鼠。”宁国公抬头,毫不客气的嘲讽元子离。在被扔进大牢的那一刻起,宁国公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虽不知背后算计推动这一切的人都有哪些,又给他安了多少罪名,有些事,他都是切切实实的做下了,依着元子离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那么,他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怕的,更别提君如岚死了,他就更无所牵挂,无所畏惧了。
至于君如意,宁国公这会倒是有些庆幸之前为了让徐家旧部相信君如意和宁国公府是彻底的没了干系时,做的那场好戏了,即便做戏的真正目的没来得及达成,至少在他满盘皆输的时候,还能让他保下一条血脉,尽管这条血脉不认他。
听得宁国公把他比作硕鼠,元子离脸上却毫无怒气,只看着宁国公的脸,发现这个昔日的天下第一美男已是华发遍生,憔悴难堪时,微叹一声,“我原以为冷情如你,是绝不会在意他人的死活的,哪怕这个‘他人’是你的血脉,你也不会在乎,却没想到你也会因血脉受苦而痛苦难言,这样的你,倒是有了几分人味。”
“别说你想不到,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毕竟如岚那个臭小子从小到大没少让我头疼,我以为我是不喜他的,也打从心眼里嫌弃他,却在他死后,发觉我这样的人竟也有了为父之心,会为儿子的死落泪,想来,也是讽刺。”君珏想起刚出生时的君如岚,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的君如岚,心口便是一疼,再如何,那都是他的儿子,虽最让他头疼,却也最能挑动他的情绪,一朝横死,他如何不痛?
瞧着被丧子之痛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君珏,元子离不自觉的黑脸,没儿子的他可是半点都理解不了君珏的心情的,相反,看着君珏丧子,他还很高兴,都死了儿子才好,没道理这么多年了都只有他一个人受着诅咒之苦。元子离的情绪叫君珏察觉到了,不禁笑出了声,讽刺道:“这般感受,想来你是永远都体会不了了。”
“……”元子离面色一沉,眼神不善的盯着君珏,想起自己非要来见君珏这一面的目的,还是压了压情绪,道:“那些事有多少是你做下的,那些罪名有多少是该你抗下的,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如实说了吧,也算你对风国的最后一点贡献,看在这个份上,在你死后,我会给你一个体面,让你们父子能够葬在一起。”
“那得看你想让我认下多少罪名。”宁国公眸光微转,轻笑出声,这一笑,倒叫元子离忆起了他年轻时拈花一笑的风采,不禁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却是一叹,“一眨眼,我们都老了,我还坐在皇位上,你们却一个个的离开了,这便是孤家寡人吗?”君珏一愣,看着面露颓然的元子离,想起年轻时畅快人生,举杯邀月的情景,也是一叹,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他们当时都只想追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