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门窗缝隙透着呼呼的风声,大块大块的雪拍在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除了风声和雪声,四周很静。狐狸尖尖的耳朵微动,能从用巨大屏风隔开的内室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路修远睡着了。
元润jīng神抖擞从软垫上跃到地面,一溜小跑推了推梵音殿紧闭的大门。一道流转的、泛着淡淡金色的符文凭空出现,将元润的爪子弹开了。
是结界!
果不其然,路修远就算睡了也不想他趁机逃跑。
元润悄悄往屏风后看了一眼,看到路修远睡着后轻轻在梵音殿内溜达起来。
他知道江游之所说的焱池开启到底是什么,他也正是因为此事而来。
元润刚从漫长的混沌中清醒过来时,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清楚,四周黑漆漆的,空气里闷闷的满是土腥味,狭小而bī仄,好像是一个极小的洞窟,又像是埋葬他的坟墓——总而言之,是一个让他很不舒服的地方。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躺在那里,当他四下查探时,能看到已经泛huáng的符咒和破碎的灵核,看那符咒上的字迹是他自己的,应当是不知多久以前做了什么结界或是大阵,将自己封存了起来。
然后他爬出了那个狭小的洞窟,看到了外面一片yīn沉昏暗的天空。
那种昏暗并不是因为暮色将至。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在一片广袤大地上四处游窜,一缕缕,一道道纠缠在一块儿,一会儿化为长长的带状,一会儿又整个立起好似可怖的巨shòu,jiāo杂着凝成了遮天蔽日的黑色幕帘。
而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在黑雾中挥洒着剑雨的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衣裳,外披一件紫金色的袍子,长剑过处,漫着黑气的邪祟瞬间被震得粉碎。
他转过身来时,身后粉碎的黑气倏地消散,渐升的朝阳劈开黑雾钻进来落在他的身上,衬得那人身上带着金灿灿的光,如仙人一般。
“小妖怪,你怎么会在这种的地方?”他嘴角噙着如chūn风一般的笑意问。
元润当时愣住了,喃喃问:“这是哪儿?”
“蚀蝶谷。”
“蚀蝶谷是什么地方?”
“一个满是瘴气的地方。”
元润看着那漫天消散的瘴气,问:“那你来这儿……”
“消灾度厄。”长剑入鞘,紫袍男子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挑了挑眉,“倒是你,神魂怎么缺了一块?”
“什么?”元润不懂。
“我说,你的神魂有缺,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紫袍男子盯着元润一会儿,见眼前的狐妖呆呆傻傻,好似不会再说话一般,突然没了兴致,挥了挥手便要走了。
“那个——”元润连忙叫住了他,“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是因为我神魂有损吗?”
“对。”
“那我还能想起来吗?”
那人摇了摇头,又迟疑了会儿,笑道:“想是想不起来了,但也许你能看到。”
“看到?”
紫袍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怀念意味的笑:“万年前司命星君行至妖界与鬼界接壤之地秦蠡时,不小心把三生镜落在了焱池。
“三生镜是一面能够让所持之人看到前尘过往与今世重要之事的镜子,若你能寻到,便能补全你那一块丢失的神魂的遗憾,看到你想看到的事情。
“不过嘛,那镜子挺难找的,司命星君自己都懒得去捞回来,小妖怪,你可要费些功夫啦。”
后来,元润大概花了三个月才将大部分的回忆找了回来。
他记起自己修炼至今已三千二百年,记起少时在狐族与同胞们摸爬滚打嬉戏打闹,记起年少游历四方;
他记起自己加入了天晖坊,记得自己完成了很多任务,身份玉牌已升级至‘天’字;
记得最后的任务是潜伏在一个叫路丞的少年身边偷取君绫玉,记得自己足足在那人身边待了三年,活生生将一块冰块捂热了,这才完成了任务,获得了最丰厚的赏金。
靠着那笔钱,元润潇潇洒洒了千年,结果报应来了,在囊中羞涩时突然就要突破了。
他没有多余的钱财去买法器渡劫,只能藏在蚀蝶谷内硬抗,于是走火入魔损失了神魂,丢掉了一部分记忆。
那些零星的、模糊的片段是他唯一丢掉的东西。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记起那张脸,很有可能记起以后,才发现那个人只不过是他三千二百年岁月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安慰着自己,可心不受控制,还是想来寻一寻。
辗转数地之后,元润确认月箜城吾音阙内,有一座巨大的地下城通往焱池,另一处通往焱池的入口则在未知的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