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轻哼了一声,最终还是说:
“罢了。”
他持起笔,在裴时呈上来的那份奏折上批了个“准”字。
杨公公只瞥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视线,心中嘀咕:皇上虽说想要裴大人回京,可总归还是些犹豫的吧。
上位者皆这般,说是心腹,却又不敢托付所有信任。
圣上终归还是怕裴大人回长安后,选择了站位。
如今朝中形势不明朗,朝臣日日上折要尽早审判太子,太子党用尽心思阻拦。
不过叫杨公公好奇的是,大理寺寺卿沈大人明明是太子党,往日太子待他多亲近,众所皆知,可如今,却不见他替太子说一句话。
沈青秋不动,太子党不得太子消息,也不敢轻举妄动。
杨公公心中摇了摇头,将这些心思尽数敛下,若他一个当奴才都看得明白,这储君之争也没有何可怖的了。
外间夜快深,圣上才起了身,杨公公忙上前跟上,想起今日后宫递过来的消息,犹豫地提了一句:“皇上,今日可要进后宫?”
圣上步子一顿。
这满天下皆在为贵妃守孝,可却不代表圣上也要如此。
贵妃去世快两月,后宫妃嫔早就按捺不住,早早地就使尽手段,想叫圣上进后宫。
圣上眉眼多了一丝疲累,他捏了捏眉心,半晌,才低声说:“去雎椒殿。”
杨公公稍懵。
雎椒殿?
贵妃都去了,雎椒殿如今没一个主子,皇上去雎椒殿作甚?
可他不敢提出质疑,只好跟在圣上身后,朝雎椒殿而去。
雎椒殿得到消息,茯苓早早地带着人候在殿门口,圣上一进来,茯苓就服下身子:“奴婢给皇上请安。”
听见熟悉的声音,圣上步子一顿,他堪堪垂头看了茯苓一眼,低喟道:“你还在啊。”
贵妃去后,他就没再进过雎椒殿,茯苓本就跟在贵妃身边多年,一见她,圣上就似有些感怀。
圣上本来以为茯苓会和周韫回府。
他不想知晓这些,早就吩咐下去,若是茯苓要走,就直接让她离开。
谁知晓,她竟留了下来,守在这座空殿中。
茯苓跪拜着,头也未抬:“奴婢答应过娘娘,会等到姑娘孩子诞下,待那时,奴婢想去皇陵守着娘娘,还请皇上应允。”
她似乎在请求。
圣上稍有一怔,问她:“你若去王府,以周韫那丫头和你的情谊,必会好好待你。”
就算是回周府,她也可安享晚年。
茯苓只简简单单一句:“奴婢服侍娘娘习惯了。”
圣上微滞,没了话说,他抚了抚额:
“你起来吧,朕许了。”
茯苓叩谢。
圣上挥退他们,独自进了雎椒殿内,他坐在贵妃曾常倚的软榻上,堪堪垂下头,想到方才茯苓的话,他似苦涩地笑:“阿悦,你瞧,这宫中待你真心的人,还是有的。”
“你总说,这后宫冰冷,若朕不来看你,你甚是无聊孤寂。
可朕知晓,你早就对朕失望了。
在宫中的数十年,自你小产后,朕每次进雎椒殿,从未看见过你再回头朝殿门看。
你背对着殿门而坐,就仿佛在说,你不再等朕了……”
一步步地,两人明明日日相见,却似乎早已渐渐走远。
他固执地,将人留在宫中,陪在他身边。
看她笑的时候皆是温柔,似一成不变。
看她哭的时候眸子皆红,满腹委屈借机悄悄洒落
阿悦一定不知晓,她每每无声看着他时,眸子中早就没了当初的涩然笑意。
……
殿内燃着熏香,即使贵妃去了,但中省殿的人还不敢这么快就怠慢雎椒殿。
清清雅雅的香,是贵妃爱的梨花香。
其实圣上知晓,贵妃最爱的不是什么花,而是一片挺然而立的竹林,只是后来进宫了,不知为何,她忽然喜欢上了梨花。
圣上鼻尖溢着香味清淡,不知不觉竟深深睡了过去。
殿外,杨公公听里面没了动静,悄悄掀开帘子偷看了一眼,见圣上睡着了,不禁松了口气,朝一旁的茯苓道:“果然在雎椒殿,圣上才睡得安稳。”
茯苓看过来时,他有些诉苦道:“你不知道,自贵妃娘娘去了后,皇上一日安稳觉都没睡过。”
叫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奴才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茯苓也跟着轻叹了声,一句话也没说。
只她低头时,似不经意地扫过殿内的翡翠香炉,只刹那,她就不着痕迹地敛下眸眼。
贤王府,周韫得知裴时竟滞留在郭城不回的消息,满肚子惊讶。
她直接站起来,看向傅昀:
“爷说的是真的?”
傅昀小心地扶住她,拧起眉:“你小心些。”
顿了下,他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