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举起做投降状,示意不要紧张,才犹豫着问道:“没事吧?”周峻纬抢了枪却又没有继续端起,而是急急吐出一口气,烫手似的把它快速放在桌上。
石凯一双眼睛追着周峻纬跑,大气都不敢喘。他从前知道,周峻纬不会用枪,也不想用枪。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不清楚,只觉得周峻纬这样一张很有秘密的脸,大概也是藏着不想说的事情。
蒲熠星身为队长,没少因为枪的事跟周峻纬怄气。他对自己的队员有满肚子的担心,可有的时候,偏于理性的思维让他不知道如何去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情感。特别是周峻纬那样的人,让蒲熠星想劝劝不动,不劝又担心。进了赤链蛇以后,各个部门的训练量都大幅度增加,但是蒲熠星对于周峻纬的说教却没有往常多了。就在石凯以为周峻纬是不打算学枪时,他却又找上门,让石凯亲自教他。
无论是姿势还是对枪支构造的了解,在石凯看来,周峻纬并非新手。至少他在之前一定是做过功课的。但也像唐九洲偷偷拉住自己吩咐过的那样,周峻纬最大的障碍在于他心里对枪支的恐惧。他经历过不好的事情,从而在内心深处抵触枪支,觉得与枪有关的一切都会让他感到不安和害怕。这个恐惧如影随形,侵蚀着周峻纬的身心,让他每每端起手枪时都禁不住心跳加速,冷汗直冒,四肢颤抖,继而视线模糊,巨大的枪响一下一下叩击着耳膜。
“休息一下吧,”石凯蹲下身,把桌子下放的毛巾和水抽出来一份,递给周峻纬,“你也辛苦了。”本来是弟弟无心的一句话,在周峻纬听来却有些刺耳,他垂着眼睛,舔舔gān裂的下唇,无力道:“根本就没有làng费一丝一毫的力气,折腾了一上午,毫无长进,谈何辛苦。”
大概是周峻纬骄傲惯了,行事作风又利落潇洒,很少有这样的一面。石凯一手撑在桌上,看着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个人,他在与自己作斗争。石凯想。
而他不知道的是,周峻纬平生擅长一眼知人心好坏,偏偏与自己过不去。小时候难敌天赋异禀带来的压力,长大了被人从情爱温暖中生生拽出,而如今又要踩着自己的底线,不断bī近,求自己再争气一点。他哪里还是人啊,他真的在bī自己做神呢。
郭文韬他们走后,基地的管理制度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行动组感知最为明显。对于红骷髅定点的铲除行动越来越jīng准,而行动组的伤亡也越来越少。石凯推算过,按照这个速度对H市及周边进行排查,估计很快就可以找到红骷髅的老巢。但这不代表他们已经放松下来。过快的进程到底是不够谨慎的,如果对方是在等着他们的失误而后重重一击,那将会非常可怕。
这样的效率不得不让他怀疑,总指挥室已经经过换血了。换句话说,那个拖拖拉拉、思前虑后的眼镜王蛇似乎已经不在了。不过这只是猜想,除了那天的郭文韬和蒲熠星,没有人可以qiáng行深入到总指挥室内部去一探究竟。
“你想知道啊?”喝了几口营养液,周峻纬的脸似乎恢复了些许血色,他勾着唇角笑,莫名让石凯想到了电影里的吸血鬼,“那家伙应该已经走了,不然我们现在哪能过得这么安逸?”不过倒是苦了姐姐他们,虽然还是有几成把握眼镜王蛇不敢动一队的人,但毕竟距离甚远,没法贴身保护,周峻纬也不能完全放心王鸥。
眼镜王蛇在与不在,对他周峻纬来说没有太大关系。枪能杀人,但也能保护人。他要端起枪,在不讲道理的危险世道,不能只依靠那没有攻击性的头脑。他如今只为了这一个目标而努力着。而在最近,他忽然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也在背叛他。
真相是苦的,是被玻璃扎碎藏起来的,而模糊的记忆却在赤链蛇中逐渐复原。在爱丽丝死去的那天,自己似乎是被眼镜王蛇给接回国的。他还叫自己什么来着……对、对……“我的英雄”。
这件事让周峻纬很在意,但是也让他就此止步,没有敢往下想。周太太和爱丽丝本就是玫瑰刺,周峻纬爱到心头鲜血淋漓,剧痛无比,没办法同时扒开太多的创口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所有名为“恐惧”的情绪是随着周太太的离开一并剥了去,而如今他才发现,她走时只带走了他的爱情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并没有带走他对人间冷暖的感知。
因而他还是那个糟糕的周峻纬,甚至,更加糟糕。
“哥,你别怕,别想太多,”石凯挠挠后脑勺,磕磕巴巴着说,“这枪,它是死物,没有思想也没有感情。重要的是拿枪的人,那这个不就是你擅长的了吗?”周峻纬喝水的动作顿住了,看着他有些发愣。石凯被他看得不自在,收回目光,耸耸肩吐吐舌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