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冷笑道:“你凭什么相信?”
“就凭她蠢。”姬丹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等皆怔愣,樊少使更是目瞪口呆。
这人究竟是在帮她,还是在变着法骂她?
环顾一圈殿内神色讶异的众人,姬丹接着说道:“首先,按樊少使所言,此物乃其兄长于宫外所购。民女敢问王上一句,樊卫尉为人如何?会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嬴政坚定地否认:“绝无可能。”
樊於期光明磊落,为他出生入死、鞍前马后多年。嬴政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断言,哪怕有一天自己众叛亲离,樊於期也不会背叛他。
“那好。也就是说,樊卫尉送给樊少使的两罐子阿胶没有问题。可为何其中一罐阿胶到了民女手里,就成了yīn寒伤身的鼍胶?这怎么看都是樊少使的嫌疑最大,只因药是她送来的,且之前她与民女起过争执……不过,请王上和诸位仔细想一想,能想出这种毒计害人的,必定是个通晓医理之人。而众所周知,樊少使对此一窍不通,不光是她,后宫中通此术者亦寥寥无几……”
jīng通医理者?
话讲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了杜心兰。
见大家都紧盯着自己,杜心兰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慌不忙地开口:“都看我做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懂医术,所以理所应当被怀疑?照这么看来,嫌疑最大的莫过于众医丞了,他们可是天天和药材打jiāo道。”
她神色淡定,即使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亦从容不迫。
姬丹连忙解释:“杜良人切莫误会,民女只是就事论事,绝无任何怀疑你的意思。杜良人所言颇为有理,即使是不通医术药理之人,亦完全可以咨询医者,仅凭这一点不足以指证。”
说着,她转头面向嬴政:“其次,民女问过太医令,得知这鼍胶乃中原稀有之物,其价比之阿胶百倍不止……如此珍奇稀罕的东西,樊少使居于深宫,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经她这样一分析,众妃都听明白了,不禁连连点头,觉得言之凿凿。
杜心兰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分析得有理有据。若说樊少使有嫌疑,那么所有人都有嫌疑。毕竟下毒未必需要自己通晓药理,问问自己的心腹侍医就行了。若说没有嫌疑,大家都没有嫌疑,只因这鼍胶不光宫里没有,恐怕翻遍整个咸阳城也未必能搞到。”
此时,除了苦夏之外,众人皆对姬丹投以赞许的眼神。
没想到区区一个民间女子竟然分析得头头是道,且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被大家忽略的疑点,当真是应了那句“大隐隐于市”。
樊少使这时候终于缓过神,脑袋点得跟jī啄米似的:“对对!王上最了解臣妾的,臣妾自小好逸恶劳、不学无术,也就识得几个字……什么鼍胶伪装成阿胶来害人,臣妾哪里想得出来这种法子啊!”
嬴政点了点头:“是啊,你又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来的呢……”说着眼角一抬,恰好与姬丹目光相迎。
避开对方审视的目光,姬丹qiáng压下内心泛起的阵阵酸涩,此刻毕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是gān什么的:“请王上务必彻查此事,还樊少使一个公道。”
“说了这么多,你又怎知寡人不会还她一个公道?难道在你的眼里,寡人就是偏听偏信之人吗?”嬴政的话语明显开始咄咄bī人。
刚刚还在互jiāo头接耳的六宫众妃霎时又闭上了嘴,殿内再次鸦雀无声。
姬丹微微垂首,谦恭守礼却不卑躬屈膝:“民女不敢。”
嬴政盯着她看了片刻,而后敛去眸中冷色:“毒胶之事疑点颇多、尚需细查,然樊少使嫌疑最大,故即日起禁足于宫内,其宫中所有侍从一律关入永巷,听候审讯。”
樊少使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快要虚脱了一般……尽管目前她还没洗脱嫌疑,但只要王上愿意去查,她相信最终定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等到嬴政离开端华宫,樊少使已被押送回自己的住处。
众妃也陆陆续续各自散了,姬丹最后一个出殿门,一只脚将将跨出门槛,苦夏突然沉下脸喊住她:“站住!”
脚步一顿,姬丹不由自主转过身,如漆的双眸中投映出苦夏怨毒的眼神。
这时,苦夏已挥退所有下人,一步步bī近,姬丹脑子里“嗡”的一声方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她竟忘了自己与苦夏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当年蕲年宫变,雍城戒严,是她帮助苦夏出城调集援军,才得以化险为夷。
此时此刻,姬丹不禁懊恼自己即使救人心切也不能如此大意,居然忘了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