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担心嬴政养虎为患,如今看来对方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也无须他去操这个心。
也对,论谋略、论心机,谁能比得过王上呢?
不过想到接下来的计划,樊於期多多少少还有点不放心:“王上真的打算微服去齐国吗?朝政怎么办?其实这些都可以jiāo给属下来做,咸阳还是得由王上坐镇。”
“齐国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况且他已经明说了——必须要和寡人见面,才能继续下一步的合作。至于朝政之事,寡人会让芈启和王翦共同处理。”嬴政做此安排,也是经过了一番考量。
近一年来风调雨顺,又没有什么大的战事,昌平君芈启虽政绩平庸,但也未出过大的纰漏,把政务暂时委托于他,其他朝臣也不会非议;而王翦的资历有目共睹,绝大多数人都服他。
“上将军自然是信得过的人,可昌平君……”
面对樊於期的隐忧,嬴政显得并不在意:“寡人知道你要说什么,寡人不光知道芈启最近私下里与楚国重臣有密信往来,而且还知晓今夜他准备密会之人乃楚国的大将项燕。正因如此,寡人才有必要离开咸阳一阵子……只有这样,某些人的狐狸尾巴才会迫不及待地露出来。”
看着半眯起凤眸的嬴政,樊於期微微俯身:“属下明白了。”说着,便要准备告退。
“樊於期啊……”蓦地,嬴政出声喊住他,“自寡人及冠那日,过了多少年了?”
“距王上及冠亲政,已有六载。”樊於期脱口而出,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有此疑问。
“六年……”嬴政喃喃着,继而轻轻叹息一声,“这个卫尉你也当了不少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改不了口?说了多少遍,属下是侍卫们的称呼,你是当朝要员,在寡人面前当称‘臣’才是。”
樊於期一愣,随即扯了扯嘴角,勉qiáng一笑:“大概一直说惯了吧,很难改口。而且属…臣本来就是侍卫出身,一个称呼而已,也没什么。”
“可我记得,曾几何时,私下你都是唤我‘小政’的……”
这六年来,嬴政将君王的天威发挥得淋漓尽致,几乎没有自称过“我”……而此刻,这一声“我”、一句“小政”却将樊於期的思绪又带回了从前。
“那时年少无知,不懂君臣有别,望王上恕罪。”
看着樊於期跪地,深深一拜,嬴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自从丹儿离开咸阳,樊於期也与他越来越生分疏远,除了朝政上的讨论,两人的jiāo流再无其它。
即使他主动提出与之练剑,对方也会以“恐伤及龙体”为由婉拒。
那个曾经一起切磋剑术,并肩作战,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此刻就跪在他面前,说着和其他臣子们一样的话,让嬴政内心五味杂陈之余,还悲哀又无力地发现——不光丹儿已离他而去,连樊於期也在渐渐远离他。
那些生命中重要的人,他一个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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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嬴政与苦夏同游御花园。
谈及年节之事,嬴政说道:“今年年节寡人不在宫中,一切便从简吧,宫宴也别办了。”
明日他就要秘密前往齐国,对外宣称前往蜀地视察,除了樊於期、赵高等少数亲信知晓内情,其余人包括苦夏在内皆对此一概不知。
苦夏点了点头:“臣妾尚有一事不明,年节将至,相关采购必不可少,但这些年为了修建骊山陵寝花费巨大,后宫也尽可能缩减开支,避免铺张。可臣妾前日看到运送大量柑橘的马车进宫,若仅仅只是采购年节的果品,也用不了那么多。何况中原各地,只有楚国的淮南一带出产柑橘,再远道运至咸阳,价格自然不菲……樊妹妹素有咳疾,是不是为她采买的?”
嬴政微笑道:“是寡人专门为你采购的。寡人记得你最爱吃这个……”
苦夏一怔,未料到那些红彤彤的橘子居然是嬴政为她所买,更没想过连自己的口味这种小事对方都了然于心,欢欣之余更多的是感动:“其实,只要王上心中有臣妾,臣妾就满足了,不需要如此破费……再说,臣妾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
“吃不完可以送一部分去将军府,让你的家人们也尝个新鲜。”
“臣妾替家父家母谢过王上。”
苦夏正欲行礼拜谢,嬴政一把将她扶起:“该谢的是寡人。前些年母后薨逝,是你带领众妃以及诸公子公主替寡人守灵,一连守了将近一月,人都憔悴了……”
自从赵太后薨,朝堂上对国丧一事争吵不休,有人主张延续以往惯例以天子驾六之仪下葬,更多的朝臣持反对意见,认为太后于国有失,不配实行国丧。
纵然嬴政对自己的母后心有怨言,但他内心还是希望能给母后一个风光的葬礼,至少不要太过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