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丹说完,并未以茶代酒,而是为自己斟了实打实的一碗,谁知刚要仰头饮下却被荆轲一把将碗夺了过去,抢先一步将酒饮尽,末了,将空碗亮给众人,双眸则定定望着上座的高渐离,一字一句、面无表情道:“多谢高大当家收留我等,以后,还请您诸多关照。”
甭管是真心实意的感谢又或只是言不由衷的场面话,高渐离都听得多了,然而他却从未听过有谁能将感谢的话说得字字如冷铁,句句如寒冰……众人一下子鸦雀无声,原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的筵席此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狗屠抓着一只大肘子,正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冷不防被他媳妇踢了一脚,不满地嘟哝道:“嘿,你踢我gān啥!荆兄弟和丹姑娘愿意留下来不是好事么!老大您说是不是?”
“自然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如此一来,我们黑风寨又添两位可遇不可求的人才,更是如虎添翼了!”高渐离抿唇一笑,如沐chūn风。
大当家一发话,众山匪自是齐刷刷举杯痛饮,以表庆贺。
“大当家英明神武!”
“恭喜大当家再得能人!”
践行宴就这样变成了接风宴,两人也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黑风寨。
荆轲在席间没来得及询问姬丹留下来的缘由,便在散席后单独去了她房里。
“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天为何作出这个决定?”对于荆轲的到来,姬丹一点也不意外。
“若只为寻一个安身之处,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一个人就能照顾好你。”荆轲直接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可我不能那么自私。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断不会落得今天这般被人四处追杀的境地……”
姬丹话音未落,竟被荆轲打断:“无论是叛出huáng金台,还是血洗咸阳阁,都是我自愿的。”
“可我不愿意!”姬丹加重语气,“我不愿因为我一个人,再去拖累别人。荆轲,你有没有想过,你在huáng金台这些年,除了学得一身武艺,还获得了什么?”
荆轲沉默。
“什么都没有。对吧……你总是孤身一人,没有至亲,没有挚友,更没有挚爱。倘若再拖累你和我一起隐世而居,岂非要耽误你一辈子?其实直到现在我都很后悔,如果当初我狠下心将青莞从我身边赶走,她早就和樊於期在一起了,也就不会突遭横祸,命丧huáng泉。我已经亏欠了太多的人,不想再继续成为任何人的负累,希望你能体谅。”
荆轲微微动了动唇。
没有挚爱么?
其实是有的,他的挚爱之人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可他并未吐露半个字。
因为他太清楚,一旦自己说出口,结果也注定是回绝,到了那时,自己怕是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黑风寨里虽说都是些草莽匪寇,可我看得出,他们皆是重情重义之人。你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为自己而活。人这一辈子,总该有几个朋友的。”
姬丹说完,但见荆轲垂了眼帘:“你知道的……那些,我从来不在乎。”
我只在乎你过得好不好……
姬丹抿了抿唇,自从他们二人卸下了少主与暗卫的身份,她总觉得荆轲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或许,他尚未完全适应现在这种平等的相处?
又或是,还在为未知的将来而担忧?
“时候不早了,你的身子还须调养,早点休息。”荆轲刚转过身准备带上房门,却被姬丹忽然叫住。
“你的袖口破了,我为你补补吧。”
荆轲反应过来时,对方已拿了针线过来,他刚想说“不必”,毕竟这种连jī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小事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岂料姬丹不由分说扣住他手腕:“别动。我手法可不怎么样,你要是乱动,被扎到了我可不管。”
不过三下五除二的工夫,破损的袖口便补好了,姬丹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剪刀,只好微微俯身将线头咬断。
低头时,脸颊不小心擦过荆轲的手背,两人的心尖皆猛地一颤……
姬丹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件多么失礼的事,忙掩饰着笑道:“我这点手艺还是在宫里跟阿胡学的,本来想着给阿政和亥儿做几件衣服,没想到学了好久也没学出什么名堂……不过,用来缝缝补补倒是绰绰有余。”
而对于荆轲,这是他第一次与心爱之人亲密接触,尽管是无意的,却令他悸动不已。
可接下来,姬丹一派坦dàng无愧的态度以及言辞中提及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让他短暂迷失的内心再次明了——从始至终,她的一颗心都是嬴政的;从头至尾,她都注定不会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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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丹和荆轲留在山寨,最开心的人自然是高渐离,此后的日子里,往二人房里跑得更勤……当然,没人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