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扶苏贵为长公子,其母家亦是朝中肱骨,难保没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对他下手,偏偏这孩子又是个心大如斗的。
尽管知道姬丹是为自己好,可扶苏仍然不服,嘟哝了一句:“那先生自己为何在此处?”
这个……
姬丹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回答,却听扶苏搓着手自言自语道:“诸公子中我排行老大,才不是小孩子,而且过了岁末我就八岁了……”
上一刻还在为这孩子担心,下一刻却被他的话弄得忍俊不禁,姬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遂微微俯身摸摸他的脑袋:“好,是我不对。咱们扶苏公子早就是个小大人了,弟弟妹妹们都仰仗着你呢。”
扶苏不太喜欢被人揉脑袋,因为那样感觉很幼稚,会让人觉得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当然,姬丹另当别论。
在扶苏的眼里,对方更像个大姐姐,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很放松,更重要的是,这位大姐姐的学问一点也不比夫子差,而且待他更是温柔亲切。母妃虽说对待自己也很好,可总归是严厉了些,自己稍微在功课上表现得不尽如人意,便会遭到斥责和批评。
“对了,先生!我最近又写了几篇文章,想请你点拨点拨,不知道先生有没有时间……”迟疑地瞥了一眼姬丹隆起的腹部,扶苏不知自己这个请求会不会有点过分。尽管他年纪小,但也清楚对方肚子里装着小弟弟或小妹妹,这个时候是不能受累的。
谁知姬丹一口应承下来,慡快得很:“当然可以,以后你不管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找我。若是你觉得去阿房宫不方便,便将文章和不懂的问题记下来jiāo给阿胡,她会拿给我看的。只是有一点,你须记住……”
“知道,不能告诉任何人,母妃都不行……”扶苏信誓旦旦道,“放心吧,先生的每一句话我都牢牢记在心上。”
·
与扶苏道别后,姬丹又走了一截路,巧的是居然迎面遇见了阿胡。
“贵人您可回来了!”
“怎么……难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阿胡匆匆忙忙迎上来,神色间透着焦急,姬丹的心一沉,暗忖着莫不是阿政突然跑来了,不至于那么巧吧!
要知道休沐期刚过,今日恢复早朝议事的第一天,按理说这第一天通常是最不得闲的时候,阿政应该忙得脚不离地才对,怎么可能还有闲工夫跑她宫里?更何况,自从樊少使去了之后,阿政便没有再来阿房宫了,想必他心里仍在怀疑自己是杀害樊少使的凶手吧。
“杜良人来了……”阿胡为难地看着她,“贵人不在宫中,奴婢只好告诉她您出门散心去了,没想到她说自己好久没来与您聊天解闷了,执意要等您回来。奴婢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寻了个由头出来看看您回宫了没有,所幸在半路上碰见了。”
“来了多久?”姬丹放松了些许,还好只是杜心兰来访,虽然并不知对方的来意,但她应该能应付得来。
“一盏茶左右。”
姬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
杜心兰果然在偏厅喝茶,姬丹刚一回来,她便放下茶盏站起身,佯装嗔怪地上前握住姬丹的手:“妹妹这是gān什么去了呀,叫我好等!”
“晚膳吃得多了些,感觉腻腻的有些不消化,便出去散步消食了。让心兰姐等了那么久,自然是妹妹的不是,这就向心兰姐赔礼!”姬丹信口胡诌着,向身后招了招手,“阿胡,小厨房的冰糖燕窝还热着吗?给心兰姐盛一碗来。”
自从姬丹有孕后,吃穿用度无疑都是最jīng细的,像燕窝、人参之类的滋补佳品更是优先往阿房宫里供应,隔三差五源源不断。如今她食欲渐长,倒是经常会饿。
然而姬丹简朴惯了,再怎样也不会把补品当饭吃,最多也不过是在下午或临睡前弄点夜宵垫垫肚子。今天却是个例外,因着午后悄悄出门与接应的荆轲汇合,直到天黑后才回到阿房宫,姬丹嘴上说着“吃多了腻着了”,其实晚饭压根没吃的她早就饿坏了。
阿胡应声退下,不一会儿端来了两份燕窝盏,青玉小碗正徐徐冒着热气。杜心兰接过一瞧,惊讶道:“此乃金丝燕的燕窝,难得一见的好物!妹妹可真是好福气,要知道端华夫人吃的也不过是寻常的白燕燕窝,可见王上果真将你捧在手心里!”
姬丹不知如何应答,也搞不清杜心兰此话究竟何意……是单纯的羡慕加点小嫉妒,还是提醒她注意苦夏?
前者绝不可能,杜心兰非泛泛之辈,在宫中这么久了也没听说过她跟谁争过宠;若是旁敲侧击的提醒倒也有一定的可能性,可苦夏要是真想对她不利,杜心兰又是从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