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是huáng昏时分收到战报的,彼时他站在暮霭沉沉的易水河畔,正准备登船。
传信的士兵满身血污、láng狈不堪,几乎是拼上一条命才将雪蛟军溃败的消息带了回来。
一千多人的战力被打得几近全军覆没。诸将皆瞠目结舌,不敢置信无往不胜的燕军jīng锐居然会栽在一群土匪手里,而且败得这样惨不忍睹!
本以为太子丹听了战报定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却反应平淡,仿佛这一切尽在自己意料之中:“雪蛟军还剩多少人?”
“最多百余。”传信兵低着头无jīng打采。
“传本太子的命令,让剩下的这一百多号人天黑之后再组织一次进攻。”
太子丹话音刚落,那传信的小兵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他:“太子殿下,这些人历经九死一生才逃回一条命,已是jīng疲力竭士气低落,再去进攻无疑是白白送命啊!”
太子丹挑眉:“你想抗命不从?”
“属下不敢。”一个小小传信兵自是不敢忤逆,只好领命告退。
众将见此,纵然心有不满却无一人敢站出来劝谏。
太子丹扫视了一圈众人,这才慢条斯理解释道:“想必诸位将军心里有不少疑问,其实本太子的想法很简单,雪蛟军真正擅长的是雪地平原作战,像这种山地进攻战并不能发挥他们应有的特长。所以他们不过是个幌子,用来吸引那些山匪的注意,真正的主攻任务便jiāo给各位将军了。”
“本太子来这之前就已经详细研究过这一带的地势,黑风寨的位置恰巧位于这片山的山坳处,通往山下的道路少且隐蔽,但是山中有一条暗号连接易水。我们先乘大船走水路,行至暗河口附近再让兵士搭乘小舟进去,从内部攻破,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有雪蛟军的佯攻在前,这场仗必定十拿九稳。”讲到自己的计策,太子丹显得很自信。
“太子殿下的声东击西之计,末将受教了。只是这佯攻的代价……是否太大?”统领唯诺不敢言,他身边的副将一向耿直,此时实在憋不住话,任凭头儿频频使眼色却仍忍不住开了口。
“做戏总要做全套,才能让人信以为真。这么浅显的道理本太子都懂,诸位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会不明白吧?”
此话一出,诸将领自知太子丹心意已决,这个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执行到底了……可惜了那幸存的一百多名雪蛟军,他们只怕到死也不会知道自己早已沦为弃子,注定活不过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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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太子丹的部署,将士们陆陆续续登上船,升帆起锚,各司其职手脚麻利。
星月无光,夜色暗沉。
十艘大船借着夜色沿河道而上,为了不bào露自己,船上一律禁止点火,摸黑前行。
太子丹临行前千叮万嘱,谁知到头来竟是自己拖了后腿,船舶还没开出多远就闹起了晕船,趴在船沿吐得昏天黑地。
秦舞阳看他似乎撑不住,与众将商议后决定由自己带着太子乘小舟先行离去,太子丹约莫是难受得很了,也没有拒绝。
少了太子督战,诸将反倒松了一口气,遂扯足了风帆一路行进。
暗河的河道位于地下,又窄又长,最狭窄处甚至连两只小船并行都容不下,离河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将士们便弃了船,换乘木舟排成长蛇形打算依次通过河道。
士兵们卖力地划着桨,周遭静谧如斯,只听见船桨拨动水面带起的浅浅水波声。
“情况如何?”水军统领此刻就站在船头观察着周遭的情形,别的他倒不怎么担心,怕就怕那帮贼人窝在哪个看不见的角落里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禀将军,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统领盯着水面上大片大片漂浮的叶子,皱起眉喃喃道:“怎么会有这么多落叶……”
“回将军的话,此处山高林茂,到了深秋,落叶比别处自是多些,再加上河道狭窄水流不畅,枯枝腐叶便堆积于河面,从而影响行船速度。不过将军无须担忧,这些小木舟轻快便捷、易于掉头,再者我们的兵士个个熟知水战,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说话的是他身旁的副将。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点不是坏事。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加qiáng戒备。”统领用兵一贯保守,加上此前雪蛟军的完败让他不得不怀疑太子丹所谓的“声东击西”“佯攻之法”是否真的有效,而多年领兵作战练就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帮山匪草寇,很可能是难以对付的可怕敌人。
副将遵照统领的指示向身后诸船挥了挥手中小旗,士兵们受到暗号,纷纷在船舷两侧架起盾牌。
做好所有的防范措施后,统领仍莫名感到不踏实,副将看他神色不对劲,正准备劝其不要多想,忽然“咻”一声,弹弦破空之音在耳畔响起,周遭的死寂顷刻间崩塌碎裂,零星火苗随着箭矢的力度硬生生擦过船板,落向浮于水面上的枯叶堆,霎时燃起一片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