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嫪毐没有那么多钱供应‘霓虹楼’的巨额开销,便将点子打到了军费上,造成的亏空很快引起了嬴政的注意。在此之前,我化名‘朱砂’投入长安君门下,成功获得信任,此后稍加点拨和引导,成蛟便顺利发现嫪毐挪用军费的线索。可惜的是吕不韦太过老辣,那孩子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朱砂,音同“诛杀”。
太子丹原先的计划便是借嬴政之手,不着痕迹地除了嫪毐这个碍眼祸害。
“原来嫪毐与先生曾是同门,难怪他的身法和一招一式皆与huáng金台极其相似!”姬丹的注意力全在嫪毐与鞠武的师兄弟关系上,同时情不自禁回忆起当日在咸阳街头行刺自己的斗笠人,因其身量娇小还被一度怀疑是女子,如此看来可以肯定是嫪毐使用了缩骨功。
“虽被赶出师门,但嫪毐此人天资聪颖,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再加上之前尽得真传,当年与先生jiāo手,他也不过以一招之差惜败。你能接住他十数招并全身而退,已经算是有所造化。今晚的任务你也完成得不错,至于樊於期,以后若发生像今夜的情形,就不要与之正面对抗了,目前你还不是他的对手……”讲到这里,太子丹终于转过身面向他的妹妹,“左手伸出来。”
姬丹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咔咔”一声,突然加剧的痛感刺激得她身子晃了晃。
太子丹收回自己的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随手往书案上一扔:“脱臼的地方已接好,这是huáng金台的秘药,可迅速去淤消肿。”
“谢谢哥哥!”姬丹拿起药瓶,珍宝似的轻轻jiāo握在双手的掌心里,眸子盈盈闪着光,流露出满满的欣喜与感激之意。
提到今夜的行动,其实她是心有戚戚的,如果不是兄长关键时刻出手相助,蒙蔽了樊於期,她实在想象不出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想到这,姬丹马上开口道:“秦赵边境的布防图我已经全部记下了,现在就画下来jiāo给哥哥。青莞,磨墨!”
“是,少主。”青莞应声,立即上前铺开笔墨。
在真正的太子丹面前,她是万万不敢称呼姬丹为“殿下”的。
“不必……”太子丹略一抬手,“其实,这张布防图对我们大燕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之前的宫宴上,你表现得不够镇定,我之所以让你亲自执行这一次的任务,无非是想试练你,看看你的立场是否坚定。”
姬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兄长最担心的莫过于自己太看重与阿政年少时的情谊,以至于不忍下手。
“好在你还是识大体的,接到命令便果断服从,其间没有一丝犹豫。而且,能在防卫森严,机关层出不穷的藏书楼里拿到情报,即使是huáng金台一等一的高手也未必能做到……不愧是自苏秦先生以来,huáng金台里最优秀的细作。”
“哥哥谬赞了!”兄长罕见的夸赞令姬丹心头一紧,赶紧低头垂眸,“为国尽忠乃分内职责,妹妹虽愚钝,可孰轻孰重还是明白的。”
“也罢。时辰不早了,为免生疑,我也该回到成蛟那里。你有伤在身,接下来的几日便不要出门了,有事我会传鸽信或者让荆轲联系。”太子丹说完,戴上青铜鬼面。
“哥哥一路小心!”
“恭送主上!”
确定人已走远,青莞禁不住一下子瘫在了小榻上,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半天才缓过神:“娘哎,今天真是太险了!那个樊於期怎么这么难对付,要不是主上及时出现,咱们都得栽他手上!”
“你说得对。要不是哥哥,恐怕此刻我们两个已在天牢里接受拷问了吧……”姬丹喟叹了一句,转身移步至铜镜前,指尖轻触自己的面颊,镜中之人亦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
“不光是樊於期,谁会想到燕国太子还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姬丹定定地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道。
青莞一边将脑袋凑过来,嘴里一边嘀咕着:“主上刚才夸奖殿下你了呢!在我印象里,主上好像从来没有夸过谁……可是殿下为何看上去并不开心啊?”
“是啊,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姬丹喃喃着,目光不自觉放空
不由自主回想起半个时辰前藏书楼的院墙边,月光下的回身一刺。
姬丹承认那一刻自己是动了杀心的,尽管樊於期和自己无冤无仇,尽管背负杀戮并非自己的本意。然而双手沾染鲜血的她,终究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了……
这一切,阿政都一无所知。
倘若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还愿意接受她这个朋友和知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