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的情况本相了如指掌,还用得着你提醒?!”吕不韦极少情绪失控,此刻却不由得大声指责李斯,“本相早已三令五申,没有本相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箭。你这般放火焚宫,万一王上和太后有个好歹,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李斯忍不住反驳:“吕相,现如今的局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王上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就算被我们挟制也难保不是个隐患。王上是断断留不得了!若吕相想保全自己千古贤名,在宗室里随便挑个人当秦王不就成了?至于王上的死,大可以把所有罪责推到嫪毐的身上,反正死无对证……”
“啪——”一个耳光,李斯的脸偏向一边,吕不韦愤而大骂道:“蠢货!更换国君非同小可,你以为是和菜市上的贩夫走卒讨价还价吗!倘若上来一个昏君,秦国怎么办?若是秦国乱了,你李斯还能讨得了好?!”
面对吕不韦的盛怒,李斯笑着摇摇头:“下官本以为吕相杀伐决断,当称得上是一代枭雄,没想到您终究还是不能免俗,关键时刻如此妇人之仁……下官断言,吕相已然败北。”
“本相如何就不劳先生费心了,先生还是想想自己的退路吧。来人,把他带下去!”吕不韦说完,两名士卒上前将李斯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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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於期找到嬴政的时候,对方正襟危坐于蕲年宫正殿中-央的王座之上,“定秦”立于两膝之间,双手搭在剑柄上,不知在闭目凝神亦或是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王上……”樊於期放轻脚步,随即打破沉默道,“宫门快要守不住了,吕心和吕念被叛军的流矢所杀……属下,没能救回他们。”
嬴政缓缓睁开眼眸,仍旧一言不发。
随着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紧接着,厮杀与刀剑碰撞之声渐起。
樊於期再也无法保持淡定,赶紧说道:“宫门已破,请王上尽快换上便服,属下即刻护送王上和太后出宫!”
嬴政缓缓起身,往前踱了两步,脚步声清晰地回dàng在寂静空落的殿内。
这一刻,他依然是一国之君,亦是走向末路的王。
“能逃到哪儿去呢?就算逃出了蕲年宫,能逃得出雍城么?就算逃出雍城,乃至逃出了秦国,寡人接下来又能去哪儿呢?”嬴政长叹一声,“罢了,寡人终究是比不上吕不韦,这江山果然还是他的……”
讲到这里,嬴政忽而面向樊於期,开口道:“寡人不想逃了,不想再继续过那种任人欺凌、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日子了……寡人是大秦的王,宁可战死,也绝不被俘!”
言毕,嬴政伫立于那高高台阶上,“刷”地拔出那把新铸的佩剑“定秦”。
一阵龙吟声过后,剑刃带着寒芒冽影,顺着这位年轻君王的手指向正殿的大门:“尔等可愿随寡人一战?”
“属下愿誓死追随王上,刀山火海,无所畏惧!”殿内的十余名死士皆单膝跪地,齐声回答道。
樊於期亦盯紧殿门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巨阙的剑鞘……
他早已做了决定,宫门已经沦陷,只要蕲年宫正殿的大门一破,自己便第一个冲上前去,能杀多少是多少。
大殿之内,静得仿佛连一片羽毛的落地声都听得见。
嬴政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释然,更轻松。
左不过是个死。
他死了,吕不韦便再无计可施;他是输了,可吕不韦也赢不了……
想到这里,他感觉放下了一切,嘴角竟微微上扬。
蓦地,宫外响起军队集结与冲锋的号角声,一时杀声震天。
吕不韦的人马已经攻破外围的宫门,正向蕲年宫的正殿进攻,此刻chuī响号角的不可能是敌方,难道是
嬴政将信将疑地看向樊於期,但见对方眸光盈盈发亮,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是援军!王上,援军到了!我们赢了!”
嬴政的身形微微晃了晃,又立刻稳住,那把“定秦”依旧握在他的掌心,握得更紧。
是啊,赢了。
他终于赢了!
就在前一刻,他还笃定了自己要去赴死,做好了引剑自刎,血祭山河的打算……
在这场以彼此生死荣rǔ为赌注的棋局中,是他嬴政挺到了最后关头,击败了吕不韦,成为最终的赢家。
厮杀声此起彼伏,半晌之后,渐渐偃旗息鼓。
蕲年宫正殿的大门外,响起一个男子浑厚嘹亮的声音:“王上,叛贼已悉数剿灭,臣芈启前来恭迎圣驾!”
樊於期狐疑地望向嬴政,关于昌平君芈启,他虽有所耳闻,可毕竟从未见过面,此时自是不能掉以轻心。
嬴政点了点头:“寡人不止一次见过昌平君,听声音确实是他……开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