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蘅站在二层,撑着下颚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宾客,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
今日第一场的包厢大部分都被薛御史与江夏郡主的好友提前预订了,一层的大厅也差不多是座无虚席。
开了个好头。
一日有两场戏曲表演,下响一场,夜晚一场。
下响的已经完美的谢幕,夜晚还会上演第二场。
观看演出结束的观众,对《三国》是赞不绝口,出了平乐馆有的还开始学起了刘关张的台词。
“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
薛叔也宴请了朋友来看戏,他的朋友虽然都喜欢附庸风雅。
但也看的是热血沸腾,谢幕之后还依然意犹未尽。
有的还将戏曲里的豪杰幻想成了自己,上阵杀敌所向披靡。
于是撺掇着薛叔继续将包厢包下,再点一些酒水,晚上接着再看一场。
薛叔前些日子连累了这些朋友,心中对他们的歉意还没有抹除掉,又怎么会拒绝这样一个小要求呢。
不过这个要求虽不高,他此刻却窘迫了。
便随意寻了一个路过的小厮,带着他去找上了小红,询问薛蘅此刻在什么地方。
小红方才还见了薛蘅,薛叔是她的哥哥也不做隐瞒,告诉了他。
薛蘅此刻正站在二层的戏台正对处与常远公子谈笑风生。
薛叔也在二层,顺着小红的指点正巧看见了。
他的眉头紧锁起来。
前些日子他在常公子面前说了不少薛蘅的恶习,常公子还能与薛蘅心无芥蒂的相处,是将他说的都当做屁话了吗?
他也向常公子发出了邀请一同来看戏,可常公子拒绝了他的邀请,此刻又为何会出现在平乐馆里?
薛叔将右手拿着的大折扇,狠狠的在手里拍了几下,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常公子,我记得你今日要在家里看书呀,为何此刻有时间出来放松?”
常远会与薛叔结交为好友,是觉得他单纯热忱。
近日里发生了那件事情,他觉得交朋友不只是要人品过得去,同时还得有一些脑子才可,不然被人算计的时候容易连累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常远笼着手道:“家父的友人请他看戏,我陪同罢了”而后对薛蘅道:“若是乡君无事,我先告退了。”
薛蘅点点头道:“不要忘记答应了我的事。”
“常公子答应你什么事?”薛叔看着常远的背影眉头微皱。
他生的一副好皮囊,皱眉的样子依然是光芒四射,可惜说话的语气却总是阴阳怪气,让人对他心生厌恶。
薛蘅觑了他一样,扯起嘴角道:“常公子说你用马车去接友人失了礼数,让我转达给爹,让爹好好管教你。”
薛叔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过‘礼数’二字。
在他的心里,自有一套评判标准,什么庶人永远要在贵人面前低上一等,庶人还永远不能越礼。
在他的眼里这些都是放屁。
他的朋友无论出身高低贵贱,他都要给予自己能承受最好的待遇。
“你尽管回去告诉爹,若是爹不满意就将我从薛家分出去省的碍你们的眼。”
他转过头,避开了薛蘅的目光:“我所在的包厢晚上也留给我,另外最好的吃食酒水也安排人呈上来。”
薛蘅大概猜到一点他的窘迫,扬唇道:“你来平乐馆消费我当然欢迎,不过你得先给银子,我在去为你安排,不能坏了规矩。”
薛叔不自觉的捏了捏已经见底的钱袋。
江夏郡主已经断了他的月钱,如今用的都是昔日积攒下来的银两。
他又热衷于扶贫,这些日子也花的差不多了。
过了十几年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囊中羞涩的滋味。
狠狠的拍了一下廊栏,微忿道:“你回府后自己去我院里,看上什么拿走便是。”
……
薛蘅回到府里,果真去到他院里,着珍珠将她早就看上的那盆虎头茉莉给搬回去了蔷薇院。
这盆虎头茉莉是好友送给江夏郡主,薛叔在她面前撒泼打滚了好一段时日,无奈之下才给了他。
平日极为宝贝的照料,此刻要搬去薛蘅的院子。
薛叔房里的丫鬟一头雾水的看着搬花的珍珠,都怕薛叔回来后会责备她们。
但又畏惧一旁的薛蘅,无人敢上前阻止。
几位丫鬟嘀咕了一阵都无办法。
薛叔收下了卖花女,还为她取了一个名字蒹葭,她提议道:
“院中伺候的鸢儿,曾经是乡君身边的大丫鬟,不如让她去劝劝乡君?”
蒹葭是后入府的丫鬟,还是舞女所生的孩子,在薛叔身边一直受到排挤。
提出这个方法倒是让琴儿刮目相看。
冷眼看着她道:“舞女生的孩子就是心眼多”
棋儿也在一旁附和道:“既然主意是你出的,那就你去找鸢儿与她说此事!
若是能够将虎头茉莉留下来,我们会在少爷面前替你讨赏。”
蒹葭在院地位有些尴尬,虽然薛叔让她留在房中伺候,
他却不是心细的人,也没对蒹葭做出具体的安排。
蒹葭还欺骗了薛叔,因为此事他才与薛蘅发生了冲突,前些日子还被家规伺候,所以院中管事嬷嬷和大丫鬟连住处都没为她安排。
蒹葭如今是客人不是客人,奴才不是奴才,府内发首饰衣裳和月例的时都没蒹葭的份,活得还不如在德阳王府的日子。
薛叔从来都不会关心下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偶尔瞧见蒹葭一次,一次不如一次。
不如以前艳光四射,不似初次见面那般让他心生怜悯。
后来的一日,禁止了蒹葭再进他的屋子。
鸢儿在蔷薇院是大丫鬟,来了这儿只是二等丫鬟。
连主子的房间都进不得,本就怀了一肚子气,这时候蒹葭还让她从薛蘅手里留住虎头茉莉。
当即心头的怒火就如燃烧起来的油锅那般,再也压制不住。
当着众人就指着她的鼻子,怒喝了起来。
“快夹着你那臭嘴滚开,少爷为何要用花抵账,起因也是你们德阳王府这些下流胚子。”
蒹葭自小在王府后院长大,王府除了门口那两只石狮子就没谁是干净的。
下人们的举止也更贱更毒,鸢儿口中的污言碎语并不能击碎蒹葭心中的最后一丝冷静。
不过鸢儿的话却说到她心坎上了,她好不容易从王府跑出来,可不是来薛府被人作贱。
蒹葭的眼眸暗淡了下来,宛若砚台里的墨色。
她踉跄几步到了薛蘅跟前,‘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
这一幕,薛蘅始料未及,脚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上。
一旁的容嬷嬷见状心头提到了嗓子眼上了,若是激怒了薛蘅又得罪受了。
‘蹬蹬蹬’几步跑到蒹葭的背后,弓着身子扯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提了起来。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掌,朝着她的脸上甩了两巴掌。
刚准备用粗坯的语言教训她,想起奶娘临走时交代的,薛蘅不爱听脏话,便收了九层功力。
“你这小蹄子竟敢冲撞乡君,活得不耐烦了吗?”
“乡君,你不记得奴婢了吗?”蒹葭紧紧抱着她的腿:“德阳王府的人想推我去填井,我偷偷翻墙出来,是乡君救的奴婢。”
“你这样说有了些印象”薛蘅扯了根一旁的桂花树枝干,戳了戳蒹葭的衣裳:“看你这身打扮过得也不如意,三哥让你做下等丫鬟的活?”
“不,不是”蒹葭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沉吟了片刻:“奴婢有事告诉乡君与上次的事情有关。”
薛蘅低眼看着她,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再次提起。
“世子安排奴婢偶遇三少爷时,世子的院中住进了一个女子名叫薛琴,让奴婢假扮卖花女的主意就是她出的。”
“竟这般有趣?”
薛蘅望了眼西边的最后一抹斜阳。
难怪几日前他看见刘琦的时候,袖口上的花纹这般熟悉呢!
上次听见薛琴要出嫁的消息,未流露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不过都不重要了。
现在益州已经有了个薛琴,王府的那个薛琴不重要。
不过薛琴竟然敢算计她,就算有刘琦护着也得付出代价。
“跟我去上房”薛蘅抽出了腿,转身走出院子。
蒹葭急忙扶着地站起来,一身灰尘都没来得及拍,紧紧的跟在薛蘅身后。
此刻思绪万千,若是上次她跟着薛蘅走了,命运恐怕会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