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安趾高气扬的将一张崭新的信用卡扔在桌子上,微仰着头看着卑微不堪的他,目光里全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脸上的每一丝鄙夷不屑都清晰的印刻在脑子里,哪怕时隔多年还是无法忘记。
而除了那张刺疼他眼睛的信用卡外,还有无数人嘈杂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盘桓不去,吵得他脑仁疼。
“陈总的意思是希望你可以帮宋若寒一把,毕竟他还年轻,不能就这样毁了,你所受的损失会翻倍补偿给你。”西装革履的律师坐在他面前,一丝不苟的翻看着手里的文件,日光透过玻璃打下来,投射在那薄薄的眼睛镜片上,划下一道刀锋剑光一般的亮色,令人胆寒。
“我想季先生你是知道的,打官司打的就是钱,就算季先生不同意,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尽如人意。而且,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的弟弟现在正在接受治疗,需要极大一笔钱,而你的经济能力根本负担不起。”
“就证据收集情况来看,现在的情况对于季先生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就算季先生强撑着也不过是多拖延几天而已,最后的审判结果是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只要你同意帮宋少爷一把,我们不仅可以负责你弟弟的全部医疗费用,而且还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争取法官减刑,言尽于此,希望季先生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季先生,请问为什么这把凶器上会有你的指纹,我希望你能据实以告。”
“季先生,保持沉默是你的权利,但是我们希望你能明白,这对你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相反配合我们的工作,将有利于争取减刑。”
“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经年,你就不能帮帮他吗?他还想接着唱歌还想继续演戏,他不能这样毁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事情暴露他就全毁了。经年,你就当做是帮我不行吗?你就不能帮帮我?你就这么自私?”
“经年……”
“季先生……”
“请你配合工作……”
季经年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扯的头皮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里难受的像是有千百只手一起攥来攥去,感觉心脏下一秒就会炸开。
他以为自己忘了,在监狱里的每一天每一月他都在避免回想起来这些事情,也成功的忽视了十年,但现在偶然想起来,才发现那时候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刻在脑子里,根本抹不去,甚至还更加清晰起来,连当时陈绍安身上的香水味,律师的言语中的某处停顿,审问人员眼中严厉的目光都记得一清二楚。
想想他都觉得浑身发冷,一丝丝冷意从骨头缝里面冒出来渗透进筋肉里,简直要霜冻一样,这或许是他今后挥之不去的噩梦,但是那又怎么样,他不后悔。
正好车停了,季经年恍恍惚惚的下了车,大夏天的,哪儿怕站在太阳底下,也抵挡不住那股寒意,依旧冷的让人打颤。也不知过了多久,季经年才稍微回过神来,看了下站牌,发现自己提前下了三站。
季经年伸手狠狠揉了揉脸,苦笑一声,又拢了拢不合时的厚外套,沿着街道慢慢走着。他眼里的赤红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世隔绝三年,现在走在这条本该熟悉的路上,觉得跟第一次走一样,找不到一点熟悉感。
他的人生全毁了,哪儿家公司也不会要一个杀人犯,没工作,他靠什么养活自己。他弟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当年手术时他没能陪在他的身边,到后来还连累他成为了一个杀人犯的亲属,要接受亲属好友异样的目光,不知道现在还认不认他。说来他亏欠季长年甚多,先是自己出柜导致他接受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后来又闹出来这样的事情······
季经年站在十字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觉得就这样被车撞死也挺好,不过疼上那么一瞬间,他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哥!”身后猛地炸起一声雷,将已经伸出一只脚的季经年惊回了神。季经年定了定神,将面部表情调整好,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转身去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一只脚踏出,他自己是轻松自在了,但是却连累了那个倒霉的司机,一个无辜的家庭就在他的冲动之下支离破碎。要死也要找一个不妨碍别人的方法啊。
两三米远的路边,季长年神色匆匆的冲他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他,良久没松手,时间长到旁边的人都时不时飘过来奇怪的目光。
季经年不自然的干咳一声,季长年这才松开手,问道:“哥,你怎么……不是说要三个月后吗?”季长年察觉话不对,在嘴里遛了一个弯儿,咽下去了半截。
季经年并不在意,淡淡的笑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变得更加成熟的亲人,季长年比十年前更加高了,原先的那层稚涩也完全褪去了,如果将身上那件破旧的衣服换成新的,走在马路上就是众多女孩搭讪的对象。
季经年这些年在狱中最担心的就是季长年的身体,现在看到人好好的,顿时就安心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表现的好,提前出来了。”
季长年抱怨道:“真是,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啊。”他今天若不是下班的早,说不定两人还真就错过了。
季经年只是笑笑,没说话,看对面的交通灯变绿了,就说道:“我要走了,不打扰你了。”
“打扰个啥,我啥事也没有,本来就准备回家的。还有,哥你要去哪啊,不过不管是哪,现在都不能去,必须跟着我回家去看看。走走走,再不走灯就绿了。”季长年一边拉着人过马路一边说道,神色自然地好像这些年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季经年的幻觉一样。
季经年被拉拽着走了一截子路,还是狠下心甩开了季长年的手,对上季长年诧异的目光,不自觉得就移开了视线,“我······”他是想回来看看,但也仅仅是看看而已,并不想掺和进他弟弟的生活。他平生最亏欠的人就是季长年了,当年如果不是他,季长年本该出国留学的,有一份甚是体面的工作,有很好的收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忙忙碌碌,还要遭受他人闲话,戳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