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家里破落来投亲的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白练听着这话,脸不禁一沉,心里为自己家的宝贝姑娘抱不平。
十几天之前,二太太特地将二房的下人都叫到一处,说家里要来一位远亲,已经认做了gān女儿,让他们都要小心伺候,谁要是狗眼看人低,怠慢了这位,就打断了腿撵出去!
二房的主人一向慈和,尤其是掌管内宅的二太太,连句重话也不对下人说,这回却下了这样的命令,让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接下来二太太的举动更是让人看出来这位将要到来的秦姑娘有多么得宠,连库房里姑娘最喜欢的一个碧玉雕成的莲蓬荷叶的盆景都拿了出来,要给那姑娘收拾屋子。
这些天,太太病重,和二爷与自己姑娘都进不得太太的屋子,反倒是秦姑娘获准一直守在房里,听正房里的嬷嬷说,有次撞见太太烧得糊涂了,拉着那位新来的姑娘唤阿窈,那位竟也柔声细气地应了一声是。
伺候了十多年的老人们一看,这才隐隐约约猜出这姑娘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二太太的心尖尖,原来仔细看眉目,竟然与早年去了的二姑娘生得有五分相似。
“那杏核眼,和二姑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资历老的丫鬟婆子私底下议论,更是不屑。二姑娘可算是整个赵府里最为人敬仰的一位,因着当年贞烈的名声,大姑娘进宫做了德妃,大房的三姑娘如今还没到年纪就已经有好几家来求亲,至于这嫡嫡亲的妹子,也就是四姑娘,凡出门就要被各府里的人赞上一回。连丫头到了出嫁的时候都有良人上来打听,说烈女之家,必有遗泽。
这样一个人物,岂是一个冒牌货能替得了的?
偏太太和老爷像是糊涂了,连自己家的四姑娘都要靠后了。
阿窈全然不知别人在背后的议论,她一直伺候在顾氏chuáng前,熟练地用手试了一下温度,才一勺一勺喂给chuáng榻上的顾氏。
“太医昨天又来了一次,说再过一两天,gān娘就能下chuáng了。”
顾氏小心地看她的脸色,见她笑眼弯弯,眉目清浅,不见半点幽怨,才放下心来。
顾氏自小有qiáng势的母亲遮风挡雨,出家后夫君虽然在仕途上没什么出息,待她却是极好的,因此把性子养的格外娇气天真。
她此生最大的劫数,两次都应在了这个大女儿身上。
却不想一场病重,等她醒过来,也不知病中发生了什么,阿窈竟也不再和她闹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事事妥帖,反而让她看着这么懂事的女儿,对自己先前的怨恨有了些许后悔。
阿窈每日过来侍奉她,读书解闷,也说些闲话,顾氏也应着,绝口不再提这变了称呼身份的事,远远看过去,十分和谐,竟好似之前的bào风骤雨不存在一样。
顾氏听着这个gān娘两字十分刺耳,几天下来,终于第一次鼓起勇气挑起了这个伤疤:“阿窈,现在到底是私底下,咱们娘俩,你就直接叫娘吧。”
阿窈微微笑着摇头,柔声细语劝她:“您放心,我已经和gān爹商量好了,若是要做戏便要做足全套,不然让别人听见了难保不起疑心。我也改了一个名字,换做秦瑶席,gān娘以后唤我阿席便是。”
明明女儿神情无一丝异样,人也柔顺,顾氏却莫名一阵心悸,仿佛眼前坐在自己身前的阿窈一下子远在天边,一个抓不住就要飞走了一般。
然而阿窈说的字字在理,顾氏竟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沉默一会,忽然惊喜地道:“那我就叫你阿瑶罢,只错了一个音,还跟过去一样,你看好不好。”
阿窈点头称是,但是只有她知道,不可能和过去一样。
当她明白,在很多事情面前,她都会被放在最后的时候,就知道,那个视赵府为家,全心全意依赖着爹娘的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她已经十四,再陪爹娘一两年,便到了出嫁的年纪,那时去求舅舅,带了自己走,或许这大江大河,她还有幸看得过。
做客,便要有个做客的样子,不是吗?
阿窈见天色晚了,便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屋子,还没进门,就见了满屋子一片láng籍的纸张。
因为屋子里还住着一个成了jīng的熊猫,阿窈怕里里外外都是人,杨岑住着不自在,便只留了一个管着屋子的丫头,其余只是定期来做洒扫便罢。看不到这么多双或是好奇或是不屑或是探究的眼睛,阿窈也是自在的很。
没了别人时时刻刻盯着,杨岑总算能放开自己的技能跟阿窈好好说话,但是要问的话待要写出去,又被他涂了。
世间万事,最难为的或许就是面临这样的境地,竟让人劝无从劝,怨无从怨,只能渐渐隔离,若不是那么在乎,也就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