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窈与陈大一时都惊住了。
杨岑开始的时候还像是再与他们剖解,再后来,声音越来越低,脚步也越来越慢,显是开始了自己的思考。
“或者是在咱们出行之前,或者是在送信的时候,有人觉察出了不对,再或者,就是在行程之中,毕竟,每次靠岸都是有人上岸采买的。”
一直到最后,他慢慢抬头,说出了最后一句。
“你们说,这信息泄露,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呢?”
他望过来的眼睛如深渊,漆黑幽深而不见底,让陈大两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爷...属下敢拿性命作保,绝不是随兰!”
每日上岸采买的,可不就是随兰吗?
“阿岑!”阿窈忙喊住他:“从出事到进城已经三四天,若是咱们随行的人里出了差错,早就被包圆了饺子。咱们出来,知道的人虽然少,但线路最长,也最容易泄密,怎么知道是哪个呢?”杨岑像是猛然从梦魇中清醒一般,忙把陈大扶起来:“我自然知道不是她,不但不是她,也不是任何人。咱们这一队里,哪个弟兄都是从小到大的jiāo情,我不信你们,还能信谁?”
陈大抬头看了一下杨岑,见他话语真诚毫无作伪,才松下一口气。
杨岑转身,拍了板:“眼下有一点是可以定下的,这帮人早就找到了府里,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得往府里送信,咱们一旦会了合,就快马往云南赶。”
陈大长出一口气,躬身领命。
杨岑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若是可能,他不想去怀疑任何一个人,这群人,说是属下,说是侍卫,实则从小与他一处训练,一处长大,早已成了伙伴。
伙伴,是能够把后背互相jiāo付的人,若是他凭空怀疑,让人心寒,若是他一味相信,便有断送性命的风险。
他进退两难。
忽然间手心有些发痒,杨岑不低头看,就知道是阿窈在他手里心画字。
一笔一划,画了两回。
是不疑。
危时不疑,信者不疑,身边人不疑。
兵心已经涣散至此,若是他再橫加怀疑,大家的日子便似多了一道沟壑,难关难渡。
阿窈的头顶着他的颈窝,整个人都扒在他肩上,声音黏得像化不开的糖:“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蜀地逃来逃去的时候?”
杨岑转头,顺便亲了亲她的头发,一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会儿我就奇怪,你怎么总能找到好地方——我在拐子家逃了好几次,都让抓回来了,有一次出卖我的,就是村子里的三妞儿,我们俩当时可好了,我偷了一颗糖,都能分半块给她。后来那个老妖婆给她一整颗,她就把我卖了。”
阿窈的头发又细又软,束发带冠的时候必须缠得死紧,杨岑抚着她的鬓发,又感觉到了心疼。
“那会儿,你长得这么点高,又胖又圆,看着好玩,毛摸起来也不顺溜,硬茬茬得扎手,我当时就想,我这是碰着神仙了,还是碰着妖怪了——在逃出来的时候你给我和素素指路,你猜我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我想,不会这个花熊怪要把我们带回山林洞子里,洗一洗剥一剥再吃了吧!”
她声音很调皮,让杨岑不禁露出了笑:“都逃命的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个呢!”
阿窈又现出了上弦月一般的月牙眼睛:“后来,每次觉得撑不过去的时候,你都会跳出来说,跟我走!每次要到一个新的地方,你都会说,你信我!我有想过要不要信你,后来一旦下定决心要相信到底了,就很容易了。”
她轻轻地说:“那时候,我们敢赌,现在就不敢了吗?”
“好,我知道。”杨岑拍了拍她的手。
阿窈抬头的时候,只能看到他几乎瘦脱了型的下巴,心里一酸:“你变了!”
“我哪里变了?”
“你越来越不好玩了,要在以前,你一定会跳起来跟我说。”阿窈立起来模仿杨岑跳脚的样子:“小爷我怎么可能是个妖怪?再不济也该是个成仙的妖怪吧!”
杨岑恼怒地跳起来:“成仙的妖jīng难道便不是妖怪了?我这么憨厚可爱大方得体聪明无双,总该是个会幻形的大罗神仙吧......怎么样?是不是这样子?”
阿窈一愣一怔,才要笑,就让杨岑揽了过来。
正逢小沙弥出来添香,看着窗户里美貌的病弱夫人揽着黑炭一般的书生,忙低下头,念着佛号缩回脚。
暗自道:难道如今流行起yīn阳颠倒的玩法了?”
他们出事的渡口离扬州城不到百里,阿窈每天在茶棚下面坐的,点一壶最便宜的chūn波绿能从开摊子喝到撤摊子。